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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穆祀的生辰宴,设在天族的光明殿。
宾客来自四海八荒各族各界,星族位置比较靠前,南柚身为唯一继承人,坐在最前面,身边是狻猊和乌鱼等人。
在南柚前面的,是麒麟水君明霏。
自从那日流钰因为南柚涉险而罕见动怒对她说了两句重话之后,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关注过流钰的行踪了。
流钰倒没有什么异样,他性子温和,是真正的儒雅君子,明霏这样习惯了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存在,确实不适合他。
殿内,觥筹交错,鸣钟击磬,歌舞升平。
这样的场合,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笑,但那笑像是蒙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南柚一眼扫过去,感觉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
南柚给自己倒了满杯。
孚祗在她身侧稍后几步坐着,从这个角度,恰巧能见到她一段雪白的脖颈,他很轻地蹙了下眉。
不是因为那杯酒,而是因为天君下首位坐着的华服男子,眼神灼热,并不刻意停留在她身上,但偶尔的一眼,意味实在太过浓烈,甚至无需细细分辨。
穆祀此人。
孚祗跟他打过多次交道,他的优秀,不可否认,假以时日,给足时间成长,未必不能达到十神使那样的成就。
南柚还是喜欢缩在他怀里的小团子的时候,孚祗就常听人提起。
穆祀和南柚。
他们的姓名,连在一起,成了别人的一种向往,也代表着一种荣耀。
长大了,更如此。
从前听着,觉得没什么,可自从小团子长成青葱的姑娘,再听这两个名字被人连在一起吐露出来。
情绪如此淡漠的一个人,其实也有片刻的蹙眉。
在那一层透明的薄纸被揭开了之后,这种隐忍的克制,便转化为了另一种情绪。
今日场合隆重正式,孚祗着一身青竹色袍裾,玉冠束发,整个人安静得近乎没有存在感,此刻,他睫毛轻垂,身子稍稍往前倾了倾,声音在软哝的女子歌声中依旧清晰可辨,字字入耳:“姑娘,少喝些。”
南柚面不改色,就着那盏酒,又抿了一口。
连个眼神也没留给他。
再迟钝的人,连着经历几次这样的事情之后,也明白该如何做。
孚祗默了默,抚着鼻梁,温声道:“右右。”
南柚耳朵动了动,这回很快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他,眼瞳里小小的映着他的身影,她应得很干脆:“孚祗说不喝,就不喝了。”
孚祗从前就招架不住她。
现在更如此。
唤了数千年的姑娘,根深蒂固的习惯,她愣是有这种本事,在几日之内,让他强行扭转过来。
这样的宴会,从小到大,南柚参加过不少回。
热闹之后,默默等着散场。
但这一次,在大家纷纷起身回自己住处的时候,天后身边伺候的仙娥行至南柚身边,轻声道:“姑娘慢走,天后娘娘有请。”
天后的宫殿在西边,距离光明殿有一段距离。
仙娥在前面引路,手中提着的琉璃宫灯在夜风中悠悠荡荡,散发着橘色的暖光。
两殿中间,还隔着一个东宫。
朱红色紧闭的大门处,穆祀靠在一棵几人高的夜桂树上,还是方才在殿中的那身衣裳,他生得一副俊逸的好皮囊,穿什么都显得俊朗挺拔,噙着笑的时候,身上那股积蓄的浓深威压便如潮水一般退去,看上去好说话得很。
一看他这架势,南柚就知道。
他这是专程在等她。
“干嘛啊你?”南柚很自然地走上前,看了他几眼,问:“伤好透了?”
“差不多了。”跟南柚说话,十分轻松,自从跟南梦聊过之后,穆祀就格外珍惜和喜欢这样的氛围。
南柚点了下头,余光瞥到掌着灯停在原地等他们的仙娥,眼皮跳了跳,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母后为何突然召见我?是那场刺杀案有进展了?”
其实也不对。
这是天族内部的私密事件。
天后没必要让她知道这些。
穆祀听到她自言自语的猜测,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她的发顶,扯了下嘴角,道:“傻不傻。”
“我陪你一起去。”
孚祗安静地跟在南柚身后,像一只悄无声息隐匿在黑暗中的雨燕。
南柚和穆祀并肩走着,两个人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扯得很长,胶着在一起,像是在拥抱。
孚祗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顿。
“孚祗,走快些。”南柚走了不过三步,回首,看他落后他们不大不小一段距离,笑着停下来等他。
这回,换穆祀无声无息皱眉。
片刻后,南柚在天后的宫殿里喝茶,才知道今日突然的传召,是因为何事。
“这次老四能化险为夷,多亏了右右及时相助,这些时日忙着生辰宴和刺杀的事,直至今日,本宫才终于抽出些时间来。”天后话说得很客气,她从仙娥手中托着的木盒中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雪玉镯,玉芯中藏着顶级的冰种,莹润光泽,确非凡物,她牵过南柚的手,将镯子顺利套上她的手腕,方满意地点头:“这是天族世代相传的宝物,今日,本宫将它赠与右右,希望它能在关键时候,护右右平安。”
这是一份厚礼。
南柚起身道谢。
看得出来,天后确实很忙,几句话的功夫,通报内臣觐见的女官连着报了好几次。
南柚借口天色不早,顺势告辞。
内殿,珠帘响动的声音彻底平歇,天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道:“右右对你,似乎没有那份心思。”
穆祀躺在床榻上十几日,来来回回高烧不退的时候,梦里全是那些破碎的可怕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