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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中奔驰的前锋陆续渡过了潞河,已被冰封的河水在被彻底凝固前满盖了整片河岸,令原本两侧的稻田与渡口都被冰霜淹没,成为了马蹄践踏的对象,只有一两根烟囱凸出冰面,似是绝望探出的手。
“没有敌情。”
渡过冰面,最前的一位斥候骑兵身披皮毛软甲,手持远望镜向断刃山防线眺望,然后又拿起身侧挂着的小兽吊笼,看了看小兽的情况。
确定小兽没有兴奋后,他顿时点头,拿起胸前的玉符道:“今日第十二次汇报,食金鼠没有反应,潞河至断刃山沿岸没有兵煞金煞,鹰目确定云中没有空艇伏兵,天气情况良好,请大帐指示。”
末了,他还补充一句:“前锋营状态良好,补给充足,可以继续行动。”
【继续向前侦查】不久后,一个沙哑的男声从玉符中响起:【隐匿身形,自东北向西南潜入断刃山,进入时汇报一次,之后每一刻钟汇报一次】
“得令。”
玉简闪动,斥候队长知晓这消息已经传遍四面八方的所有斥候和后方的前锋营,便继续向前,依照大帐给出的路线行进。
“真不知道大辰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匹奔驰时,这位有着超过一百二十年战阵经验的老斥候心中思绪不禁也随之奔流,内壮巅峰的实力令他须发仍然纯黑,但过长的岁月还是让他忍不住回忆过去:“当年的大辰,怎会像是如今这般孱弱?”
他还记得,还记得最后一批征辟武军荡过铁黎诸部昔年的马场。
那是一百四十年前的晨曦,身披甲胄的武者与骑兵出现在了天际末端的平原,随后,他们的身后出现了更多的武者与骑兵。
他们的数目超过群森中的林木,他们的气势盖过群山中最巍峨的山峰,他们铠甲的光辉如星似月,折返大日的光辉,璨若苍云大草原夜晚那浩荡的星河。
在那时,四色武卫军魂大阵所过之处,天地四象五行都为之而变,古老的祖灵与妖主要不哀嚎着消散,要不恭敬地臣服,就连最为古老的铁黎地灵也被击溃镇封,于幽世中挣扎,不得解脱。
山岳移位,为大辰城市挪开自己的基座;河流改道,为大辰的农田哺育自己的乳汁。
他还记得。
天空之上,飞梭如云,玄色旗帜被插入大地,于风中猎猎作响,那雄壮的军鼓震荡若雷鸣,宣告那片土地就此易主,成为大辰自古以来的王土。
大辰的玄武旗帜所过之处,纵然是最勇武的铁黎武士,最强壮的巨灵力士也只能退避,而被父亲抱在怀中的他与家人们一同怀着万般不舍乃至于绝望地离开家乡的草原和祖灵的居所,不奢求还能再度归来。
可他现在回来了。
老斥候在雪原上奔驰,心中却没有半点欣喜与怀念。
当年坚不可摧的关卡,自内崩毁;昔年巍峨如山的城池,如沙溃散;过去威武雄壮的大辰天兵,虽然也称不上怯懦,但与先祖无畏的眸光相比,他们的意志已经颓废茫然,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守卫家乡?
但难道不是他们自己抛弃了家乡吗?
虽然是敌人,但老斥候并不如那些因为攻下了几座大辰城市,所以骄纵起来的后辈同僚那般,开始蔑视大辰军队。
与之相反,他非常理解这些人,因为有很多时候,他们并不是打不过,而是被来自背后的力量一次次削弱,一次次流血,所以才不得不败在他们手中。
就如那些就连神兵都没有的大城——攻下这样的城市,固然能让部族兴盛,但这真的能代表他们战胜大辰了吗?
就像是虫豸在巨人的伤口上嘬饮鲜血,那能去称赞虫豸力量的强大,而不是疑惑巨人自残的疯狂吗?
“这样的大辰,不是真正的大辰。”
“就如现在的铁黎,也不是真正的铁黎。”
老斥候并不愚蠢。怀虚大地上的所有人都是昔年怀虚大仙人带来的十万八千民之后裔,故而天地之间的任何宗门国度,部落部族中都有愚昧短视的人,也同样有清醒智慧的人。
他看得出来,大辰北疆的所有异常,都源自于内部的溃烂,而铁黎诸部之所以能突然从衰弱转为壮大,也是因为背后五宗的试探。
他们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真人真君,甚至是天君帝君手中的棋子,乃至于棋子上的尘埃。
只是看明白这些并无意义,老斥候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认真执行自己的任务。
断刃山脉若是从天空中,用鹰隼之目俯瞰来看,就像是一条陆地上的大鱼背脊,诸多山峰就如一根根背部的棘刺,竖立于天地之间,而最核心的断刃峰最为锋锐,简直就像是一把断刃的顶尖。
进入树林,马匹能奔走的道路变得狭隘,但早就施展了术法的斥候们轻盈地在草木根系与枝干上纵越,矫健的骏马如同踏着空气般飞驰,他们的身形被风与雾庇护,没有任何妖兽可以看见他们的行踪,更何况此地的妖灵已经迁离,他们寻找地脉节点的过程不会有任何干扰。
不多时,他们便找到了一处山丘,山丘周边古树郁郁葱葱,每一个都需要五六人才能合抱,有二十多甚至三十丈高,但山丘上却空无一物,浓郁的兵煞之气令笼中的食金鼠发出了尖锐的啸叫。
这就是断刃山的金元地脉,断绝一切木气,最易寻觅。
此地有着大辰的哨塔,以一颗巨木改造,俯瞰周围一切,但是早已荒废数十年,被挖空的树皮内部再次长出枝芽,将一切都缠绕包裹。
“控制住这处地脉节点,就能控住东北方向所有的生灵动向——可以召唤前锋营过来了。”
周边方向的斥候汇聚而来,有一个小队,所有人都在朝大帐汇报完情况后说笑起来,任务进展很顺利,他们并不紧张,甚至可以说非常放松:“果然,断刃山这边也没什么了不得,听说临江城那边有個神命,但毕竟不是专业的,根本就没有防备。”
“神命也是人,没铁就打不出好兵刃,他想防备也没用,临江城一共有几个人?有多少武备?他还能变出来不成?”
“上面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重创临江城,挫挫这个神命的锐气,不能让他这么养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谁叫这神命这么高调,明明是咱们尘黎人却非要在大辰当城主?”“不对你搞错了,人家是大辰人,老家都被西部军烧掉了,只是拜了隔壁明镜宗的师父。”“哦哦哦,那是我记错了。”
“反正没什么用,等到本队开到,攻下断刃山周边需要几天?”
听见这些嘈杂的讨论,老斥候有些心烦,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哨塔虽然荒废,但周围的土地似乎有野兽行走的痕迹。地脉节点虽然没有异常,但食金鼠似乎有些害怕?虽然兵煞和金煞的确略有不同,但也不应该如此。”
百年的战阵侦查经验令老斥候迅速地发现了许多不对,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他真正疑虑的一点在于,他的命格【临阵在先】在警示他,他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但是哪里?敌人在哪?难不成是树林中的妖兽?亦或是什么潜伏的斥候?
——古怪,难不成有人正在隐身监视我等?但不可能啊,若是有隐匿的法器,其他斥候手中的破幻鹰瞳远望镜早就该起作用了。
他的缄默对于同僚队友们而言非常熟悉,阔云律总是过于谨慎,这是他活过百年战阵的原因,也是他的命格和性格。
类似的情况出现过很多次,无非就是林间隐藏的凶兽,没什么好在意的。
“或许的确是我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