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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做什么?」
梅项阳看著那柄插在泥地上,随著清风摇晃剑身的龙吟剑,再瞧向将剑投掷过来的梅-姗。WwW。qb⑤.Com
谋杀亲夫吗?只要再五寸,剑身插到的可不是泥地,而是他的脑袋。
「比试。」
「比试?你不是向来最讨厌和我比试?」他还记得以前梅-姗一听到他说要比试,逃窜的速度可比水里的泥鳅还滑溜。「今天讨打的兴致这么高呀?还是皮在痒?不过我可不当殴妻的烂夫君,打从最後一回瞧见我粗鲁的手劲将你的手臂给打出一大片淤伤——那是六年前的事吧?我就发誓绝不动你半根寒毛。」他搔头笑道,甜言蜜语他不擅说,即使只是这番平实的关怀,也能让他说得两颊泛热,像个初萌爱意的小毛头。
「我要和你比试。」梅-姗坚持道,右手已握起自己腰间长剑。
「-姗,我说了,我不要。」万一伤了她,内疚的人可是他这未来相公哩。
「伤了我也无妨,我不是那些破了皮就哭得惊天动地的娇姑娘,来吧。」
眼底瞧见梅项阳的宠溺,梅-姗不忍多觑,只能紧盯著手中的利剑,亮晃剑面反照著她迟疑的清颜,稍稍屏息,她让最後一抹疑虑从脸上褪去,英挺而细长的眉缓缓扬起。
「为什么非要逼我和你比试?心情不好想找人出气?」梅项阳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只好往姑娘家使性子上头猜测。
「想跟你分个高下,这理由够吗?」剑身上亦印照出她身後带笑的梅项阳,她与他,都洗脱了那童稚青涩的模样。
「你还介意我老是取笑你打不赢我的糗事噢?」梅项阳咧嘴直笑。看不出来梅-姗心眼这么小,同他翻当年的旧帐。「想报仇呀?亲夫妻明算帐吗?呵呵,听起来好甜蜜噢……」
说著,他黝黑脸孔上的红墨像奇观似地加浓,足以媲美红脸关公,一口白牙更形璨亮。
「好啦好啦,谨遵妻命,让你打到爽快好了,反正夫妻打打闹闹,感情才不会散,来,看你要从哪下手!」他豪气地拍拍自个儿练武所养出的厚实胸膛,准备好要与她共享「打是情,骂是爱」的亲昵。
说才说完,梅-姗的剑已抵在他喉头。「从这里。」
梅项阳脸上的笑意凝成僵硬,咽咽津液,喉结咕哝一动就能感觉到抵在肤上的冰冷剑刀所传来的结实力道,甚至那剑刀划破了皮的微疼也逐渐浮现。再看向那张与他嘻皮笑脸截然不同的清妍容颜,他知道,她不是说笑。
「你不是来打情骂俏?」
「比试。」两个字同时回答了他的问题,也再次强调她的来意。
「输赢的战利品是什么?」
「我输,我跟你姓——」
「慢著,-姗,你现在已经跟我姓了。」忘了他们两人都姓「梅」吗?以後连冠夫姓这麻烦事都可以省下来。
「我的『梅』姓是跟著主子姓,不是因为你。」在梅项阳卖身梅庄之前,她梅-姗早就姓定了「梅」。
「我懂了,你是来……和我解除婚约,是不?倘若输的人是我,条件是不是答应你将这场婚事当玩笑,哈哈两声笑完就什么也不算了,是不?」他问,而梅-姗没肯定也没否定,只在一瞬间,她轻拢了眉峰。
「你输,你就承认你是我的小阳笨师弟。」
「承认又如何?」
「承认了……就一辈子当我的小阳笨师弟。」
「然後呢?除了这个身分之外,我还能拥有『夫君』这个权利吗?」他嗤笑。不能吧,依她的性子,师弟就一辈子是师弟,可以当亲人宠宠抱抱、可以当哥儿们嘻嘻闹闹,但要再逾越,万万不可能。
她的无声,形同默认。
「你说要我等你两年,我也等了,剩不到半年就是我们的大喜之日,这件事全梅庄都知道,你现在才使性子说不嫁,-姗,你不要这么任性,这丢脸事,你爹和当家主子们都丢不起,再说,要是有人朝你指指点点又该如何?」
「项阳,这件事不公平。」
「不公平什么?」他不明白。
「我在两难中选择,他……也在两难中选择,可是你呢?你没有被迫选择过,心境的忐忑,你没尝过,这不公平。」
「这与公不公平有什么干系?我喜欢你,要娶你,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情呀爱的要怎么说它公不公平?如果说非要论公平,你待我及你待他的态度也从没公平过呀!」说起这事,永远都是梅项阳心上的疙瘩。
「是呀……世间怎么可能做得到公平,就连上天让人投胎转世都有贵贱之分,天都做不到公平,人又怎么能……」她喃喃地说著。
「对嘛,是不是最近大当家让你工作太辛苦,你在胡思乱想?」梅项阳不著痕迹地推开喉前的剑刀。
「我不是胡思乱想。既然做不到公平,那就算我自私吧,你用这场比试让我心服口服,我若输了,今天的话全当我没说过,心甘情愿的冠上你的『梅』姓。我选择嫁与不嫁,他选择放与不放,而你,你选择输或赢,你的选择牵动著我的,我的选择牵动著他的,他是三人之中唯一默默承受的人,我必须……自私地替他著想。」
「所以你希望他不放,进而你不嫁,最终换来我输,是不?」
「如果你真要一个答案……是。」
「你该知道,我的武艺不会输给你,从小到大,你没赢过我半回。」他不明白这种稳输不赢的买卖,她何以拿来自讨没趣。「如果你认为我会放水,那是空想,我不会将你让出去。」
「我也不许你故意输给我。」
「-姗,要是赢了比试就能赢了你的心甘情愿,那么——」他怞起泥地上的龙吟剑,轻甩几回,剑啸清亮。「我接下你的战书。」
梅-姗总算扯出一抹淡笑,这是她面无表情的芙颜上自始至终唯一停驻的神情。
此时梅项阳还有心情说笑:「不过说来滑稽,这种时候应该都是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而决斗,那战利品女人则在一旁嚷著『你们两个不要打了』之类听来刺耳又无用的阻止,想不到,我们却是得你我厮杀,由你这个最终胜者才能拥有的女人来替另一个男人出战。」无论胜败如何,他梅项阳已经明摆著是最大的输家。
他的话让梅-姗又是一笑。
「没办法,比武对他不公平,比文对你不公平。」
「那我宁愿你替代我去找他比文。」至少这会让他觉得她在乎他多一些,那种为他挺身而出的决然模样,会让铁石心肠的男人融为绕指柔。
「比文我也比不过他,一定输的事又何必多此一举。」
「比武你也比不过我,一定输的事又何必多此一举?」
「至少我会甘心。」她也学著梅项阳将剑握牢,蓄势待发。「不瞒你说,我若去找他比文,他会问清楚我要什么,如果我要他输,他绝不敢赢我半分……他就是这么笨的一个人,永永远远都是输家。」
如果他愿替自己多挣一些,她也犯不著拉下矜持来找梅项阳挑战。
她真是自私,明知道这番举动定会伤了项阳的心,即使这场三角纠缠中,势必有一个人得怀抱心伤,她却自私地不愿那心伤的人是他。
幽幽传来无奈低语:「不,你错了,他才是真正享受到赢家胜利滋味的人,因为你骗不了自己,你真正爱的人,是他。」
「放心,我知道你要来,所以我将她遗去修剪草木了,碰不到面的,坐吧。」
「谢大哥。」
梅舒迟参加完菊月最後一场菊宴,三个月来的当家掌事也将近尾声,依照惯例,梅舒城会召来秋冬两季的当家主子,让他们「换手」——没什么太大排场,充其量也只是昭告梅庄众人,接下来的月令换谁作主。
「兄弟还客气什么。」
「……大哥,这种修剪草木的粗重事,下回别让她去了。」
「还替她著想?」梅舒城的眉峰拧成麻花。
「只是觉得……大材小用,可惜了。」梅舒迟喝口茶,假装云淡风轻。
「我这边从不缺护师,是你硬要将人塞到我这来当差,我当然得替她安排事做,否则浪费人力。」梅庄不养闲人。
「……大哥说的是,只不过,可以让她去抄抄帐、端端茶什么的。」
「我知道你是怕我凌虐她,放心,你大哥不玩这种小人招数。」要凌虐也要正大光明呀,嘿。
「嗯……」不好对大哥管教下人之事多置喙,他又饮了口茶。
虽然大哥是好意遣她离场,不让他见著了她而心情低迷,可是……这回没见著她,他的心情仍是好不起来,甚至——更坏了。
不愿糟蹋兄长的好意,他只好逼自己转移注意。
「小四还没到吗?」
「以往这时候小四都醒了,今年不知怎么回事,他还在睡。」
「应该是今年梅树醒得晚吧。」
「我已经差人去搬他过来了——连人带床。」反正叫也叫不醒,直接搬来比较省工夫。
「小四要是醒来,梅庄也不会冷冷清清……」
「梅庄从来没冷清过,是你的心境使然。」他就觉得梅庄每天都热热闹闹,一群人就像鸭子似的,成天在他耳边东呱西呱,没半刻闲。
也对。
不只觉得身边冷清,他甚至觉得今年的冬天好像提早来了,好些回都让他直打哆嗦。
瞧大哥一袭薄衫,身後敞开的窗户也投射入耀眼的日芒,一切看起来都温暖,独独他仍觉得冷吗?
「小三,你要是舍不得那盘缠,大哥可以替你作主,将盘缠的婚约给撤了。」反正他扮黑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种打散鸳鸯各自飞的缺德事,他一定可以做得很顺手。
「-姗,她叫-姗。」就算真不将梅-姗搁在心上,也别老念错她的名字,亏-姗还跟在他大哥身边一段时日了。「你都没记起她的名字吗?那这几个月的相处你都怎么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