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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气温开始回暖了。
沈灼以前畏寒,这个时候却比任何人都怕了热。
家里暖气早早就停了,沈灼在屋里,还是只穿着单衣,晚上睡觉也常常侧卧着翻来覆去,被子不盖,怕感冒,盖了,没一会儿就出一身汗。
到五月底,医生嘱咐要多补钙,王嘉禾问是不是要提前准备产房了?
沈灼这一算,都七个月了,孩子的动静也越来越响,好像迫不及待要出来一样。沈灼觉得好笑,每次都摸着她,安慰她说,别着急,别着急……
谭思古看到她这样,愣愣的,张张嘴,却又没说话。
沈灼揣摩着,他应该也挺无措的。
做父母,都是第一次。
后来有一天,沈灼去看老爷子,坐在那里等谭思古来接她,和老爷子一边聊天,一边削苹果。
老爷子说:“到我走的时候,其实最不放心还是你们俩。你这孩子不容易,思古也是,你看他人老气横秋的,其实心里也苦……他刚懂事儿的时候,爹妈就走了,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我终究是个大人,这种生离死别,也能承受。可他那时还是个孩子,该只有四岁吧?我以为他不懂,结果他办丧事儿那天,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外面,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高烧不退,哭着跟我说,他想他爸妈……我说孩子,你得坚强——他估计都不懂’坚强’是啥意思……就那样,我们爷俩儿熬到现在。终于也要看着他为人父母了,这心里呢,一半开心,一半也是不放心,总是怕他不会做人父亲……”
老爷子说着这段话的时候,眼角都是泪。
沈灼鼻子酸酸,喉头哽得难受,等她要说什么的时候,被外面的动静吸引了。
她以为谭思古要来了,结果不是。
是窗边的喜鹊,抖擞着胸前的白毛,啄一把地上的残破的枝条,回头看了沈灼一眼,振翅飞出廊道。
沈灼回去,躺在床上的谭耀城轻轻阖着眼睛,呼吸浅浅。
沈灼叫了他一声,他像受惊了一样,猛地醒过来,面容沧桑无比,支支吾吾要说什么——
沈灼到他身边,给他盖了被,“您困了?睡一会儿吧……”
谭耀城看着她,浑浊的眼底堆着一层深厚的眷恋,喃喃道:“欣……阿欣……”
沈灼心里一顿,握住他的手,唤着他:“老爷子?”
谭耀城看着她的目光突然一变,缓缓地,重新闭上眼睛,低叹了一口气,摆手说:“我睡会儿……你等思古回来就跟他回家吧……”
沈灼坐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谭思古终于来了。
他随口问了老爷子的情况,沈灼答着,抽出了另外的心思想了些别的事情,然后看他。
唇边的话,吞吞吐吐,黏在嗓子眼。
等要到了家的时候,沈灼小心翼翼问他:“老爷子……要不要最近再做个全身检查?”
谭思古一愣,面容尚算平静:“怎么了?你发现他有什么不对?”
沈灼忙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老人家年纪大了,怕突然生点儿什么毛病。”
谭思古摸了摸她的发,点点头说好。
过几日,谭思古从外面回来时,带着一身疲倦和烦恼。
沈灼隐隐觉到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又不希望真的发生。墨菲定律在这个时候却还是发挥了十足的作用——
谭思古说,老爷子有些糊涂了。
这个聪明了一辈子的坚强男人,到了老,终于还是挨不过岁月对他的摧残。
谭耀城现在的情况,只是初步有些老年痴呆的现象,但这是一条上升的曲线,后面,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沈灼想到过年那两天,老爷子坐在屋里乐呵呵跟她说话时的样子,又想到那日在春日阳光照进窗口的好天气里,老爷子严寒浊泪望着她念着故人的名字的样子……心里,酸楚肆虐。
她建议说:“把老爷子接过来住吧?趁他还没全糊涂的时候,多陪陪他。我听说……这种情况,到最后,可能会不认得人了……”
谭思古在她身边坐了很长时间,最后道:“不用……老爷子在疗养院有人照顾,接过来反而不方便,等你生了孩子之后再做打算吧。”
沈灼摸着自己的肚子,只有点头说:“行,我这几天多去看看他……”
却隔了没几天,沈灼接到诸跃然打来的电话,说她那段时间画的雪景系列油画,有人要了。不但要了,还介绍了艺术投资公司跟沈灼认识。
诸跃然在电话里很是兴奋,她说:“沈灼,你要的名来了!你知道那个投资公司么?他们之前做过一些有名的海派艺术家的巡回画展,跟拍卖行也有合作,曾经卖了价格上千万的画,这种价格,大家也不过如此!他们说对你和你的画很感兴趣,想跟你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