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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在课桌后面,面前是高高堆起的两大摞教辅书籍和一叠叠的试卷。
教物理的老太太,个子小小的,瘦,背微驼,头发花白,讲话轻声细语。羽绒服似乎有点不大合身,大大的咖啡色羽绒服里,裹着小小的她。
教室里安静得只有她的讲课声,和大家沙沙的书写声。
偶尔伴着一声轻微的、捂着嘴巴的咳嗽。
…………
再一次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竟然很奇怪地没有丝毫的不适感。
还记得上辈子的时候,有一次事后的床聊,周某萍……咳,周萍萍说,她觉得每次办事儿的最后那半分钟,是人生中最接近高三的状态。
问她啥意思,她说:都是压抑到要窒息的、黑暗到完全看不到光亮的、甚至想不如一疯了之的感觉。
话有点儿黄,但袁立阳很赞同。
事后回想,他觉得最不堪回首的,也是高三。
尤其是最后那半年。
实在是太苦闷、太煎熬,也太黑暗了。
然而现在重新坐回教室里,听老太太慢声细语地强调解题的思路,偶尔说一个她自己很高兴的物理史上的小段子,竟莫名觉得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当然,只要稍微一观察,他就知道,事实上那只是因为自己已经“抽身事外”罢了——教室里几乎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别看房名伟平常也吊儿郎当的,动不动喊“老子要逃课”之类的,但其实,他听课的时候认真得很。
谁不是就这样一路冲过高三的呢?
在尖子生班待过的人,才会更明白:这里的同学不止更聪明,而且更努力!
…………
到后来,袁立阳饶有兴致地打开了物理课本。
当不必为了成绩、为了前途、为了未来,而纯粹是抱着看闲书的心态去看的时候,袁立阳忽然发现,原来为了让一帮躁动不安的熊孩子能看懂、能学会、能多学点,编课本的这帮大能们,真的是费劲了心机。
简直是掰开揉碎了的给你喂饭!
别管什么知识点,都给你讲得晓畅明白。
哪怕是像自己这样已经一千多年没怎么接触过这些科学知识的人,居然也能一上手就看懂了,还看进去了。
甚至于,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那些能拿这个那个研究成果的人,其实不算牛逼,这帮编教材的才是真牛逼。
反正自己在大澜星界的时候教徒弟、写教材,可做不到那么细致。
…………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袁立阳下意识地往房名伟那边瞥了一眼——果不其然,过去一年多的默契不是盖的,一个眼神儿,老房只是稍微愣了一下,手里的中性笔很快就落到了“A”上。
“选A。”袁立阳说。
“嗯。”
老太太笑咪咪地看着袁立阳,“坐下吧!别走神!”
袁立阳回以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才坐下。
但是,坐下之后再看向老太太的时候,他的眼神却忽然就额外多了一抹温柔,那感觉,像是在看着某个调皮的小丫头——每当她眨着清亮亮的眼睛跑过来,大概率是又编了一道可以出其不意坑你一把的符,要找自己作怪。
那时候自己还处在“莫欺少年穷”的阶段,等到“我袁立阳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之后,这样的事情就少了,后来渐至于无。
因为她老了,后来死了。
老死的。
而别人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