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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旺也心里揣着个小鹿正疯跑呢,抿着唇冷着脸,“还不是你当叛徒!”
三旺苦着脸,“哥,娘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让爹查出来,那咱俩都完蛋……起码……”
大哥自己挨罚,自己能逃过一顿揍,虽然跑步也很折磨人,他觉得大哥肯定逃不过一顿狠打了。
大旺脸黑得要打雷似的。
瞅着没人的时候,三旺还小声跟他叨叨:“大哥,我……没全招呢。就说了打扑克耍钱。”
大旺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悲郁,笨蛋啊笨蛋,你开了口还能留下什么?
你没听人家说韩局长是狗鼻子,别让他闻到一点味儿,否则给你查个底朝天。
赵安贫、黄河大队大队长,还有一些人,都是怎么完蛋的?
大旺也是心烦意乱的,咋办呢?死不认账?还是主动坦白?坦白多少?
只是他做好了早上就挨揍的准备,可早上娘和爹没打,现在爹来说了一通,他做好中午挨打的准备,结果晌午韩青松没回家吃饭,韩青云回来说他去了县里。
大旺就准备着晚上挨揍。
结果晚上韩青松回来,虽然面色很严肃,却也没打他,吃饭睡觉一切如常。
钝刀子拉肉最让人恐惧!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旺竟然失眠了!
从来都是躺下就着的人,失眠了。
睡不着的时候,听着别人睡得呼呼的,那个难受啊。
三旺那小子明明当了叛徒,却睡得最香,嘴巴吧唧着吃什么好东西,脚上手上还演着全武行,肯定在做梦护食儿。
最后好不容易睡着,又一整晚的噩梦,不是被爹打,就是被娘冷笑热哈哈地瞅,再要么就村里人翻白眼奚落嘲笑。
终于随着鸡叫醒过来,他感觉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跟心里那头小鹿下了崽跑进脑子里一样。
韩青松已经起来轻轻吹哨子,这是叫几个出早操的呢。
大旺二旺立刻起床穿衣,三旺依然睡得呼呼的。
大旺一来气一把将被子扯掉,昨晚上烧火热乎的炕,这会儿已经凉了,随着被子被扯走带起一股冷风,冻得三旺一个激灵,蹭得坐起来,“屋子漏啦!”
大旺嗤了一声,“出早操啦。”
三旺假哭起来,“大哥,饶了我吧。”
外面韩青松冷淡的声音传来,“1、2……”
大旺和二旺蹭得就跑出去。
三旺吓得也赶紧穿衣服。
之前大旺二旺的时候韩青松顶多数到3,今天因为三旺,他数到5,还在继续6……
麦穗:“三旺,你赶紧的,别耽误我睡回笼觉。这会儿一分钟顶十分钟舒服呢。”
三旺委委屈屈地跑出去,韩青松这才停止数数。
大旺三旺已经在做热身运动。
韩青松则亲自指点三旺,让他做几个简单的动作。
林岚拿笤帚敲敲窗户,“以后出去做热身啊,别在窗外面,闹腾!”
韩青松一挥手,孩子们就跑出去,他道:“知道了,你好好睡吧。”
林岚抿着嘴偷乐,她这是给大旺施加压力呢。
以前她从来没表示过嫌闹腾,今儿这样,大旺肯定得多想。
果然大旺这一早上一边跑一边想,心里脑子里的小鹿已经折腾得他无力思考,最后一团糟,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还是自首吧,免得钝刀子拉肉。
等跑完回家,整理运动昨做完,他收拾利索笔直地站在堂屋门外,“报告,我要自首!”
屋里带着麦穗做饭的林岚抿不住嘴角,又不想笑出声来,赶紧跑进西间,憋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大旺同学终于被算计了。
麦穗担忧地看了一眼西间,扭头对大旺埋怨道:“大哥,你看你把咱娘气得,这几天就难受呢,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
外面的韩青松面无表情,不过低垂的眼睫也泄露了他的心思,好在没笑出来。
林岚晚上躺在他怀里嘀咕,对付大旺这种孩子,不能单纯靠打,他不怕打,会打皮,反正你也不能打死他。
他会跟你耗下去!
所以得让他自己犯嘀咕,让他自己怕,让他自己乱了阵脚。
这样,就可以拿捏他了。
说到激动处她就乱动。
韩青松刹住思绪,抬眼看向大旺,“自首什么?”
大旺虽然鼓足勇气喊出来,可真要是坦白,下意识地就想狡辩,这也是犯错人的正常反应。
韩青松看他面色犹疑,就知道他想什么,冷冷道:“男子汉,敢做就敢当,既然要自首,就要痛快,不要遮遮掩掩。”
大旺被他这么一吆喝,一咬牙就交代了,“去县里那天,我没买饼,拿着两块钱去打扑克了。”
说完就微微低头,表示认罪。
林岚出来,关注点却是,“那你们就一直空着肚子呢?”
三旺看大哥招了,立刻跳出来道:“没啊,我们吃包子呢。”
林岚:“你们哪里钱买包子?”
大旺:“赢的啊。”
林岚:“……”哎呀还忘了,只以为他耍钱肯定是输,竟然还有赢。
三旺这下可以痛快秃噜了,“我大哥厉害着呢,就用一块钱赢了五块钱回来。我们花一块钱买了十五个大包子!真香!”
林岚:……这俩熊孩子,赢了五块钱,吃大包子还得用老娘的!哼!
哎呀不对,让熊孩子带沟里去,重点是不应该赌钱,管他输赢!
三旺咂摸一下嘴巴,似乎还在怀念那包子的味道,“本来想带给你们吃的,大哥说会露馅儿,我们只好都吃啦。”
他至今以为露馅儿就是包子馅漏掉的意思,没想到是赌钱被爹娘知道的那个露馅儿。
中,真中,你们行!
林岚转圈找能打孩子的工具,麦穗递给她一个笤帚。
林岚立刻舍不得,赶紧放下。
三旺:“娘真好,舍不得打。”
林岚冷着脸:“……这是你爹刚扎的笤帚,我当然舍不得!给我拿棍子来!”
小旺把烧火棍提溜过来。
拇指粗。
林岚掂量一下,有点粗,“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根烧火棍,别给我打断,换一根!”
二旺从外面找了跟荆条过来。
三旺突然蹦出一句:“二哥,兄弟如手足,相煎何太急!”
林岚:……吆喝,还有这功劳呢,能蹦出一句诗来。
荆条打人可疼了,那一次她抽余痦子太卖力不小心抽到自己,那个疼啊。
她去院子里找了找,抽出一根玉米秸来。
她狞笑道:“那些那么细,打着不过瘾!我得找根粗的!”
二旺抿了嘴笑,玉米秸晒得干干的,里面都酥了,一打就折,打大旺,挠痒痒都不如。
韩青松把玉米秸从林岚手里拿过去,揽着她的腰,又抚摸她的后背,“好啦,别生气,打人交给我。”
大旺脸色一下子变了。
虽然他娘喊得厉害,但是看她棍子一根换一根,最后换成玉米秸,分明就是不想打他,估计是怕爹打得太狠,所以自己打。
现在爹主动出手,看来自己在劫难逃。
他不由得心中哀叹:人生自古谁无死,十一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裤子褪下来!”韩青松的声音冷沉沉的,比十月的小风冷多了。
大旺默默地解开腰带,褪下裤子,趴在墙上。
韩青松朗声道:“赌博,两块以内,罚没,鞭刑十五,超过两块,鞭刑三十,罚没。自首,减十,剩下二十。你记住。”
大旺咬着牙,嗯哼一声。
韩青松腰拿出那根三尺长的荆条,也没看见他抬手的,只手腕轻轻一抖已经“咻、啪”的声音响起来。
荆条抽在肉上,那声音让人牙酸。
大旺疼得咬住牙关。
韩青松给二旺一个眼神。
二旺立刻去找个玉米芯子给他,“大哥,咬着。”
大旺只得咬住,还牙碜。
停了一下,“啪”第二下。
大旺脑门就开始出汗了。
他想着还不如赶紧一口气打完,别这样打一下停顿一会儿,简直是把疼痛无限放大。
林岚原本还想大旺的话有漏洞啊,结果还没等想清楚哪里不对劲的,韩青松已经打上了。
打了三下林岚就受不了了,心抽抽的疼,小旺不敢看就趴在林岚的腿上,麦穗红了眼圈,趴在林岚胳膊上抹眼泪。
三旺的眼泪哗哗地流,“哇哇……娘啊,爹啊,别打啦,我也有错,也打我吧……哇哇……”
虽然心疼,林岚也没跑过去护着拦着。
她也觉得大旺需要真正地受一次教训。
打孩子不是天天打,要打在点上,这样打一次顶一百次。
今天这顿,就在点上。
等打到六下,林岚喊道:“报告!”
韩青松手势微顿,还是打了一下,这才抬眼看她,“说。”
林岚擦了擦汗,声音有些哽咽,“能不能……戴罪立功。好在还没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只要及时改正,是不是……能戴罪立功啊?大旺……”
大旺吸了吸鼻子,真他妈疼!以前觉得他爹打人疼,屁,那时候就是挠痒痒,现在才疼呢。
他点头嗯了一声,表示愿意戴罪立功。
林岚就道:“韩局长,你看,大旺同学愿意戴罪立功,给他一个机会。”
韩青松捏着荆条,道:“戴罪立功减十。还有三下。”
林岚就知道虽然他平时什么事儿都听她的,但涉及到原则是非问题,他并不会被人左右。
她就没再说。
已经少了二十,只打十下,已经很大的面子了。
大旺应该记事儿了。
打完最后三下,韩青松道:“这一次十鞭,没有下一次,二块二分都不行!赚钱可以,要用正常手段。赌博、盗窃、偷蒙拐骗一律不许!”
大旺吐出玉米芯子,大声道:“记住了!”
她忍着心疼道:“进屋让二旺给你抹点药酒。”
她这里还有韩青松带回来的药酒,活血化瘀、消肿消炎,反正用处一堆,效果还不错。
只不过现在破了皮,擦的时候肯定加倍疼的。
二旺扶着大旺进屋去抹药,麦穗负责摆早饭。
打完,韩青松拿了一块布把荆条擦干净,放在固定的地方。
那荆条已经被他的手摩挲得油亮光滑的。
等他回来,林岚小声道:“要不要给他请一天假?”
屁股都那样了,咋坐啊。
韩青松道:“就打一边,不耽误上学。”
林岚:“……”好吧,现在终于知道他厉害。
她不失时机地对孩子们道:“现在知道真犯错是咋样吧?爹娘可不会手下留情。孩子就要家长管,如果小错家长不管,犯了罪就要被公安局管,那时候可就晚了。”
小旺用力点点头,“就和四达达似的。”
林岚弯腰亲亲他的发顶,“就是这样的。”
小旺立刻跑到东间炕上,趴在大旺耳边道:“大哥,爹娘为你好,怕你被抓走,你别学四达达。”
大旺浑身一震,他……还真是跟韩青桦学的。
二旺和三旺帮大旺涂药酒,二旺仔细手轻,三旺毛手毛脚,又因为愧疚觉得出卖了大哥对不起大哥,难免力道不均,擦得大旺加倍疼。
林岚看见,就把三旺手里的接过去,让他们去吃饭。
她手纤细灵巧,擦起来轻得多,大旺也没那么疼。
“大旺啊。”林岚开启了语重心长老母亲模式。
大旺哼了一声。
“你挨了打,记恨爹娘……”
“没。”大旺咬牙,疼啊。
林岚抹泪,“记恨也没啥,谁没个小时候啊,十来岁出头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可厉害了。自己以后保管和爹娘不一样,要怎么怎么能干,怎么怎么闯出一番名堂。少年人,有志气是应该的。但是路要走对,路走不对,葬送自己,毁了一个家庭。”
大旺没吭声。
林岚继续道:“你记着就记着吧,等你长大经历更多事,自己就看开看透了。你那时候也会知道,当初爹娘打你,是真的为你好。你要是走上正路,你庆幸爹娘管你,你要是走上歪路,你就后悔没听爹娘的。”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不管你现在看起来有多少条路,以后怎么选择。其实到最后,你都只能走一条路。是做个正直有为的人,还是做个邪恶不羁的人。”
说完,她就闭嘴,药酒擦完,给他盖上个布单子再盖上被子,让他自己想想。
外面饭桌上大家默默地吃饭,连旺旺都没任何叫声,默默吃它的。
三旺还眼泪汪汪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滴进碗里。
林岚给他舀了一勺鸡蛋,“小三哥啊,你坦白从宽这是对的,不要有压力。你如果不交代,以后哥哥犯了更大的错,才是你害的呢。你制止了哥哥犯更大的错误,咱们家人都谢谢你。”
小旺小手在兜里掏了掏,把自己攒着没舍得吃的糖放在三旺兜里,“小三哥这个给你。”
林岚叫三旺小三哥不过是为了亲昵些显得不那么严肃,因为韩青松是三哥,他就是小三哥。
三旺听娘这么说,心里内疚就减轻了,吸吸鼻子,“以后,我也提醒大哥不犯错误。”
林岚笑道:“真是个好孩子。”她又看看二旺和麦穗,“你们都是爹娘的好孩子,学习好,人善良,有礼貌,也是党和人民的好孩子,走上社会也是好人。”
她被自己说得起了鸡皮疙瘩,不过这会儿都要加几句喊口号的东西,这样比较燃,孩子们听得更有感觉。
平时支书还要组织大家学习语录,早请示晚汇报呢,喊口号是必须的。
果然几个孩子一个个面色坚定起来,眼中也流露出坚毅的神色,一副随时都可以扛炸药包的架势。
林岚:“……”
容易被洗脑,被煽动,也是一种缺陷,还得教育他们有自己判断的能力,不能随便迷信别人。
大旺总归还是起来吃饭去上学了,只是屁股疼,胃口就受影响,另外还不敢使劲坐。
好在韩青松考虑到这个,只打一边屁股,另一边还是可以坐的。
吃过饭孩子们去上学。
大旺路上一瘸一拐的,却偏要强,咬着牙想尽量行动如常。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尽管早熟,长得高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强撑几分钟就不行了。
二旺主动扶着他,“大哥,我扶着你。”
大旺还逞能,“不用。”
路上有人看到,他都觉得脸火辣辣的,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看来做错事代价太大,不只是被审问之前的煎熬,不只是面对父母的良心拷问,还有他娘抽抽搭搭抹眼泪的样子。
哎,也不只是挨打,还有坐卧不便、行动不便,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议论纷纷,到时候进了教室,同学们肯定也会好奇……
反正一堆麻烦。
哎,犯错代价太大!
大旺同学坐立行走都麻烦,早晨还不能耽误出操,速度还不能降下来,怎么看都怎么折磨呢。
可他咬着牙坚持下来。
林岚也心疼,变着法做好吃的,早上还单独给他个鸡蛋。
不过他知道家里吃不起煮鸡蛋,并不肯自己吃。
看着大旺咬牙坚持的辛苦样子,林岚晚上还跟韩青松嘀咕,“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
餍足的韩局长揽着媳妇儿,“犯错挨罚,没毛病。”
她就是心软,一边劝三旺别内疚,自己倒是天天内疚,他也乐得安慰她。
不过他有点不确定,要是大旺明早招供,他还会不会打那么厉害?
应该会吧,毕竟自己手劲是部队多年练出来的。
两人嘀嘀咕咕一会儿,林岚说要起来收拾一下。
他翻身躺下顺势将她揽上自己胸前,“……反正要洗,不如再来……”
林岚:“……那个不够。”
“还有俩,反正得买,都用完吧。”韩局长现在脸皮已经够厚。
林岚:“!”神特么反正得买就用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