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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 祭祀祖宗的全部流程走完,主持祭祀的左右宗正走下玉阶, 同众宗室一起伏拜在地, 喊出最后一句贺词:“大晋万年, 至尊万岁!”
萧澄转过身来, 背对着烟雾缭绕的四足青铜顶,张开双臂,一如衣上玄鸟腾空, 声音清朗而坚定:“众卿平身。”
这奉先殿可不是宦官、女官一流可随意进入的。因此萧澄说了“平身”之后,众人也便随之起身了。
这一天, 凡间还要祭祀灶神。但因着□□对仙神巫蛊之流十分不以为意, 虽不禁民间祭祀, 宫中与宗室王公却是从不祭祀的。
因而, 祭祀过祖宗之后,今日所有的祭祀之礼便全部完成了。
因着先前“灯爆烛”之事,萧澄心情大好, 下了玉阶便径自走到萧虞身边,携上她掌心薄茧微生的纤长柔荑, 满面笑容地对众人说:“朕早吩咐了膳房准备了饺子, 大家都不要忙着回去, 且到甘泉宫吃上几个饺子,沾沾祖宗的福泽。”
“多谢至尊!”众人皆拱手谢恩。
无数双眼睛落到萧虞被握住的那只手上, 每一双里的情绪皆不相同。
但这一切皆发生在转瞬之间, 如萧翰这般眼神不好的, 险些以为只是一场错觉。
可身为当事人的萧虞却很冷静,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的冷静。明明先前她还会因萧澄一句似是而非的肯定而激动地手心发粘。
但仔细一想,却又非全无因由。
与深信“天眷”的萧澄不同,作为太/祖武帝的忠实簇拥,她根本就不信这些东西。
在她看来,无论是大雪压断檐瓦,还是所谓的“灯爆烛”,都不过巧合罢了,又岂能真的证明什么?
就是因着心头这一点清明,她才更冷静,更能明白:今日里,萧澄能因这“天眷”之兆而意属于她,明日里也可能因“祸世”之兆而废杀她。
想到这里,她在跟着众人一同谢恩之余,心头也忍不住泛起一缕无力。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生出了一个可怕却又理所当然的想法:除非是在我成为储君不久,至尊便山陵崩塌。否则,我怕是一日也不得安稳!
无论她心里是如何想法,如今她已是占了上风,要说一点儿都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
尤其是萧澄携着她往前走,路过萧辟与萧樗时,她不经意般扫过二人,看见二人万分复杂的目光,这种得意便更高涨了几分。
众人让开一条道路,目送至尊携着燕王世子先行之后,才依次陆续跟上。
萧辟与萧樗并排走在一起,二人皆是心情复杂。萧辟低声道:“阿虞堂妹当真是……令人欣羡。”
萧樗垂眸,并没有看向他。过了许久,就在萧辟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却听见几不可察的一句:“终究……”
终究什么呢?
萧辟很想知道,可是萧樗却又突然住了嘴,一个字也不再多说了。
此时周围都是人,他纵有心询问,也不好动作,最后也只得作罢了。
萧琛原本是落后二人一步的,这会儿却仿佛是知晓两人要说的都说完了一样,不动声色就追了上来,走在萧辟的另一边。
甘泉宫就在奉先殿后头,萧澄带领众人,在奉先殿外汇合了郑麟等随行宦官,沿着花岗岩很快就走到了。
因着今日里是家宴,甘泉宫中的布置便不似昨日的武德殿严谨,并没有摆大桌案,而是在正殿左右两侧安放了许多魏晋时流行的案几,案几之下摆了草编的席子,却是供人跪坐的。
萧虞一见之下,便暗暗叫苦:先前在奉先殿跪了那么久的龙纹,膝盖怕是早红肿青黑一片了。接下来的家宴若再跪坐……
她回想了一下摔断了腿的荣尚书,心道:到时候,我怕是还不如人荣尚书呢。毕竟人家就断了一条腿,我这两条腿可都要废了!
不行,孤得自救!
进入甘泉宫之后,萧澄便放开了她的手,却还是让她走在自己身边,如今倒是方便了萧虞搞小动作。
“至尊。”她悄悄拽了拽他朱红色的广袖,委屈巴巴地低唤了一声。
“嗯?”萧澄略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便看见自家侄儿鼓着脸颊,泫然欲泣地用目光控诉着自己。
“怎么了?”膝盖下一直有软垫的至尊着实有些懵,又因直面晚辈的委屈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阿虞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就要宣御医。
“别!”萧虞连忙拦住了,“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
——开玩笑,她才刚刚撞大运得了曾“天眷”光环,这时候宣御医,跟资敌有什么区别?
听到她不是不舒服,萧澄松了口气。但见她眼眶泛红,还是心疼得不得了,追问道:“就是怎么了?”
萧虞的脸颊突然爆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只露出似要滴血的耳垂:“就是跪得久了,膝盖疼。”
萧澄一怔,旋即失笑:“哈哈哈哈……朕当什么事儿呢?”
两人挨得近,动作小,声音又低。跟在后面的众人根本就不清楚两人说了什么,只听到了至尊颇为愉悦的笑声。
许多人都暗暗敬佩:就这么一会儿,便能把至尊哄得这么高兴,怪不得燕王世子圣卷最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