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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如前脚才离开,方姑姑后脚便带着人进了尹月华的屋子,见屋里竟只有尹月华一个人,压根儿不见施清如,不由变了脸色。
好容易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问尹月华:“六小姐,不是听说恭定县主来给您瞧病了吗,怎么县主人呢?”
尹月华不动声色吸了一口气,道:“县主已经离开了,姑姑路上没看见她吗?”
话音未落,方姑姑已急道:“怎么就离开了呢,那茶……六小姐就没留县主吃茶不成?”一面说,一面往几上的茶杯里看去,见里面分明是空的,越发惊疑不定了。
尹月华道:“县主吃了茶的,我本来还想留她再说一会儿话,可她说放心不下太后娘娘,要赶回太后娘娘床前守着,我难道还能硬拦她不成?只能由她去了。方姑姑,那茶怎么……跟寻常茶一点差别都没有呢,还是,县主是大夫,于别人来说,可能有差别,于她来说,便没有了?”
方姑姑脸色已是难看至极,片刻才挤出一句:“既然县主已经离开了,那六小姐也早点儿休息吧,老奴就不打扰您,先告退了。”
心里不知道是不是尹月华撒了谎,或是做了什么手脚,但眼下不是与她清算分说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施氏那小贱人,看她到底有没有异样,那药到底有没有起效果,才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只得把对尹月华的怀疑与不满都先压下,带着人快速的离开了。
尹月华这才浑身脱力般的瘫在了大迎枕上,大口喘起气来。
外面纯儿等方姑姑带人走了,忙小跑进了屋里,见尹月华大口的喘气,忙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儿吧?”
尹月华摇摇头,“我没事儿。”
纯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立时又皱起了眉头,忧心忡忡的小声道:“现在小姐倒是没事儿,可明儿会不会有事儿,就谁也说不好了。上次您不过替县主解了个围,就被罚成那样儿,膝盖至今都没痊愈,脸面更是……这次可比上次严重多了,长公主肯定不会轻饶了您,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尹月华苦笑道:“怎么办,当然是凉拌了。等着吧,明儿就知道了,总归也就只能罚跪之类了,难不成还能直接打我,或是要我的命不成?那肯定万万不至于。”
纯儿小声道:“就算仍是罚跪,两个时辰与四个时辰,在长街上跪,还是别的地方跪,差别也很大的。小姐您方才怎么就承认了呢,您就该一口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拖也要拖到方姑姑赶到啊,那后边儿无论结果如何,两边都怪不着您了,长公主不好惹,县主也背靠韩厂公那么大一座靠山,同样不好惹啊。”
“您倒好,一口就承认了,还把人给放走了,明明就是她欺骗您,对不住您在先的,您又何必还要以德报怨?何况她不但欺骗了您,她还、还让姑爷对她那样念念不忘,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便是奴婢,都替您委屈得慌了,您金玉一样的人儿,凭什么受那样的气啊……”
尹月华打断了她,“我不是以德报怨,我是不想白白被人当枪使,不想白白被利用脏了自己的手!何况你既然听见了我承认,听见了我放人走,怎么偏就没听见她说她一开始就拒绝了萧大人,萧大人此去凉州,也不是因为她,而是别的原因呢?总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想着糊弄我。”
纯儿嗫嚅道:“就算如此,她欺骗了小姐也是事实啊,若是小姐一早就知道,当初就听夫人的,把亲给退了,又何必受如今这些委屈,何必时时都得这般战战兢兢的呢?”
尹月华想也没想便道:“那是善意的谎言,又怎能算得欺骗?”
话出口了,才反应过来她竟是拿的施清如方才的话反驳纯儿,心下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还怪她吗?
自然还是怪的,却没办法再像之前那般理直气壮的怪了,说到底,她有什么错,错在太讨人喜欢么?
也确信自己更相信施清如的说辞,相较之下,福宁长公主的那番说辞她已听过几日了,方姑姑还日日过来在她耳边不停的“宽慰劝导”她,照理她该更相信后者们的说辞才是。
可她心里气愤归气愤,痛苦归痛苦,却一直都很清醒的知道,福宁长公主主仆定然不怀好意。
所以她方才才会她一问,就顺势承认了茶里的确加了东西,她终究还是做不到违背自己的本心;现下她也可以回答施清如方才最后一个问题了,若她真将茶送到了嘴边,她肯定会出言阻止她的。
妒忌之心人人都有,只看怎么排解引导,若能适时排解引导,便还是一个人;反之,就只能是个魔鬼,迟早会变得跟福宁长公主一样了。
尹月华很确信自己不想变成一个魔鬼,哪怕自己再难过,再痛苦,也不想!
纯儿叹道:“就算善意的谎言算不得欺骗,小姐因其如今进退两难却是事实,还是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便是她都知道,退亲是绝不可能退亲的,不然小姐以后还上哪儿再找好人家去,奉国公府的脸面名声又往哪里搁,难道还真常伴青灯古佛一辈子不成?
何况还有已经付出去了的感情和交托出去的心,又要怎么收得回?
可进一样的难,本来未来姑爷就已在千里之外,还心里没自家小姐了,再连未来婆婆也得罪了个彻底,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纯儿想到这里,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都能想到的事,尹月华自然也能想得到,心里越发茫然荒凉。
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了,就这样继续保持婚约,留在宫里吧,心里实在憋屈,长公主也定不会给她好日子过;可要解除婚约,又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毕竟两家都不是小门小户,当初决定还是她亲自做的,既是自己选的路,那便无论如何,都只能自己走下去。
而且那样一个如星辰般耀眼的男子,本来也是有很大几率要属于自己的,让她就这样放弃,她也是真的舍不得。
到底是壮士扼腕,还是忍一时之气呢?
主仆两个对坐着,一时都沉默了。
彼时方姑姑也带着人,一路找了回去,想尽快找到施清如。
找到一半时,忽然想到尹月华的屋子还有后门,忙又分了几个人,让她们沿着尹月华后门通往的方向仔细去找。
可惜最终都是一无所获,方姑姑只得满心颓然的去了太后的寝殿。
果见施清如已经坐在太后的寝殿里,在低声与段嬷嬷说话儿了,一见她进来,便站了起来,笑盈盈的低声道:“方姑姑怎么这么晚还过来,是长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一边说,一边上前几步,把声音压得仅够彼此听得见,“你回去带一句话给你主子,又让她失望了,可别气坏了身子!”
“你!”方姑姑气得眼皮一阵乱跳,当着段嬷嬷的面儿,又不敢发作,只得皮笑肉不笑的道:“长公主没什么吩咐,只是让我过来瞧瞧太后娘娘睡得可安稳而已。”
段嬷嬷闻言,也起了身,道:“太后娘娘睡得很安稳,你让长公主只管安心。”
方姑姑便又与她寒暄了几句,行礼告退了。
段嬷嬷这才招呼施清如重新坐下,低声说起话儿来,心里约莫猜到了几分发生了什么事,却实在不愿掺和,便索性当做不知道。
彼时隆庆帝坐在福宁长公主的寝殿里,已是很不耐烦了,“皇姐到底要给朕一个什么惊喜?弄得这般神秘!还让朕等了这么长的时间,礼物都还没送到,不是说事先就准备好了吗,难道是骗朕的?朕实在困了,再不送到,就要回去歇息了!”
刚入了夜,福宁长公主就悄悄儿去了乾元殿请隆庆帝,说准备了惊喜给他,让他立时随她去一趟仁寿殿她的寝殿,还让他除了崔福祥,旁的人一个都别带。
隆庆帝一是让她说得起了猎奇心,二是不想拂她的面子,便依言只带着崔福祥一个人,悄悄儿出了乾元殿,再悄悄儿来了仁寿殿,连段嬷嬷都不知道。
却不想,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惊喜,隆庆帝自然要龙心不悦了。
福宁长公主见他不耐烦了,惟恐他说着说着就拂袖而去,不由越发着急了,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还得赔笑着求他再等等,“皇上,真的马上就到了,您再等一等吧,不是老话都说‘好饭不怕晚’吗?”
心里已将方姑姑骂了个狗血喷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点小事都拖拖拉拉的办不好,养她何用!
好在是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方姑姑的声音:“长公主,奴婢回来了。”
福宁长公主如释重负,忙笑着与隆庆帝说了一句:“皇上,我去去就回来啊,您再稍坐片刻,惊喜已经到了。”
便起身去了外面。
却没有看到想象中施清如让人按她事先的要求,收拾好了,只等送到隆庆帝面前的画面,而只看到了脸色灰败,满身颓然之气的方姑姑一人。
福宁长公主心里一紧,心里其实已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却犹抱着几分侥幸的希望,忙压低了声音问方姑姑:“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那个小贱人呢,人呢?”
方姑姑哭丧着脸低道:“奴婢赶去六小姐屋里时,人已经不在了,说茶是喝了的,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她也不能硬留人,于是只能让她走了。之后奴婢让人分头去找,都没找到人,最后去到太后娘娘的寝殿,就见人已经在那里跟段嬷嬷在说话儿了……”
话没说完,已被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福宁长公主啐了一脸,还得尽量压制自己的声音与怒气,“肯定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根本没把茶给那小贱人喝,还故意放走了人!都已经那样了,她理当恨小贱人入骨,巴不得小贱人死无葬身之地才是,竟然还是如此的愚蠢糊涂,吃里扒外,坏本宫的大事,本宫回头不撕了她,再不活着!”
方姑姑被喷了满脸的口水,也不敢擦,只小声道:“也许长公主错怪六小姐了呢,奴婢瞧得出她这几日是真恨上了那小贱人……那小贱人是大夫,本来也较常人难以糊弄些,只怕也是有的……”
见福宁长公主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识相的不敢再说下去,心里叫苦不迭。
是她再四向长公主保证‘火候儿到了’,长公主才最终定了今日下手的,结果尹六小姐那边却出了岔子,竟分明还向着施氏那小贱人,岂不是说她办事不利,看走了眼?
回头等长公主把尹六小姐处罚了,肯定立马就轮到她了……
方姑姑心里叫着苦,见福宁长公主一直不说话儿,还得低声请示她:“长公主,现下我们该怎么办?奴婢听您指示,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福宁长公主闻言,片刻才没好气道:“本宫如何知道怎么办?你问本宫,本宫又问哪个去!”
心里已在飞快的过着仁寿殿哪个宫女长得最好最伶俐了,可把人都过了一遍,也愣是没想出有哪一个太出挑的;何况她可是与隆庆帝说的要给他一个‘惊喜’的,铺垫了这么半日,就给他一个宫女,算哪门子的惊喜?
势必会惹得隆庆帝龙颜大怒的!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气急愤怒得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