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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寒冷的冬季,终于来到光亮灿烂的春天。
盛永伦依然没有出现。宜室不得不相信,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上帝听从她的祈祷,如她所愿让盛永伦消失在她生活中。
就像他出现得猝不及防,他的离开同样也猝不及防。没有告别,没有一声再见。惊鸿一瞥,骤然而去。
她不去刻意打听,告诫自己这并没有什么可打听的。他走了最好,实不必再自惹麻烦。
只是从此往后,她再也不去松岛大学图书馆,也不去中央饭店,甚至路过街面上的永胜银行,都要屏住气息,快步离开。
沈兰香生了一场严重的病,在家休息半个月。病好后,她养成一个小习惯,喜欢把手藏在袖子里。宜室每每看见她无意识的小动作,心就会泛起疼。
她和沈兰香很有默契,两人谁也不再提起盛永伦这个名字。仿佛世上没有这个人,他和她们的故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有一回,不知怎的,两人不经意说到冬天的糖炒栗子时。突然沉默下来。一个低着头,一人看着窗外。一会儿后,又笑着岔到别的话题。好像这个话题没有过,心底的某些想念也没有。
独自一人徘徊在学校门前的小路上,宜室总感觉有人跟在身后。有人用吃完的栗子壳调皮地掷打她的后脑。
她没有回头,唯有眼睛酸涩。她告诉自己,没关系。
微微的疼而已,微微的,不影响什么,一点也不。
过了冬,王靖荛正儿八经请媒人向上官厉提亲,想把王焕之和宜室的婚事先定下来。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上官厉却没有马上答应。他含蓄地说道:“靖荛,焕之和宜室还小,婚事不急。”
上官厉不急,王靖荛着急。怕夜长梦多!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他走出上官厉的办公室,狠狠朝门口的花盆里吐了口浓痰。
上官厉回到家,吃过饭。把宜室再一次召到书房。
宜室很久没有和父亲单独谈话,自从两次不欢而散后,她感到父亲离她越来越远。
上官厉毫无隐瞒,把王靖荛提儿女亲的事娓娓道来,宜室听得局促不安。
书房的窗敞开着,客厅里的欢笑声和着将晚的夜风吹拂进来。干燥又凉爽的季节,她却感到夜越来越温煦,背脊上密密麻麻全是汗水。
听完之后,她低着头,手掌紧紧揪着腿上的裙子布料。“爸……爸……这件事,你和妈妈……做主吧……”
“你自己没想法吗?”上官厉道:“上次问你和永伦的婚事,你倒是很有主见啊。”
宜室脸色透红,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低头不语。
国门大开,西风东渐。喝了洋墨水,念了书的芸芸学子吵着要自由,要理想,要自己去找自己的爱人。但说实在话,宜室并不是其中的一员。她不似宜鸢对所爱有强烈又固执的执念,也不似宜画有识人辨人的本领。相反,经过许多事后,她对爱情产生宿命般的消极。
她现在甚至认为爱并不等同婚姻。比如,她喜欢王焕之,曾经天天跑去图书馆就为看他一眼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和他开花结果有一个实质性的未来,她只是单纯地好似把他当作电影画报上的偶像明星那般喜欢。
如今上官厉把婚事摊在她眼皮前。她惶恐害怕,没脸说,更没法简单地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她是喜欢王焕之,但仅仅是喜欢!不喜欢某人当然可以说不嫁,可喜欢呢?就可以嫁吗?她抿心自问,说不出“我愿意”三个字。
上官厉看着女儿,懦懦不肯说话,心里太息一声。时代不同,儿女婚事,他也做了几回主。结果如何,宜家嫁到奉州委屈求全,宜鸢根本不愿去北平,博彦就更不用提,和阿霓不冷不热,形同陌路。宜室为了盛永伦和他大起干戈。孩子婚姻不睦,为人父母,心里也是急痛。王靖荛来提亲,他便是想允,也要问问宜室自个的意思。
但不管他如何问,宜室一味地垂头不说话。最后,他只能说:“宜室,婚姻大事是人伦纲常,没有什么害羞的。你先回去考虑考虑。王焕之不错。但如果你有更喜欢的人也未尝不可。我觉得盛永伦——”
“爸爸,你不要再提他!”宜室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激烈地跳起来,“全世界的男人都死了,我也不会嫁给他!”她眼泪噙在眼眶,忽而坠下两颗晶莹圆润的眼泪,“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伤害了我,也伤害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原谅他,一辈子都不原谅!”
上官厉深深凝视女儿,凝视她突然爆裂的情绪和脾气,还有那滴眼泪。
爱的反面是无动于衷,而恨则是爱的更高级。
他不敢再刺激女儿,轻柔地问道:“宜室,我们不谈婚事,谈谈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念书,上大学,还想去国外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