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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元君的手轻轻抚上沈长水的额头,那里因为严重撞击裂开一道口子,没有人来得及帮他缝上。
所有人都知道,沈家二少爷乘坐的汽车与另一辆汽车相撞,坠入河中。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他浑身衣物都染了淡淡的血迹,这是一起事故。
可是傅元君知道,这是一场蓄谋的自杀。没有人能预言自己的意外死亡,并且提早作出告别的准备,除非意外的制造着是他自己。所以他才会到傅家,与她告别。
傅元君想不通的是,仅仅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而已,真的能让人想要去死吗?他娶了衣素兰,他还是沈家二少爷,他可以娶很多他喜欢的姨太太,只要他喜欢。
究竟是什么逼得他用这样草率的方式匆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傅元君知道,他明明就不善开车。
沈长水冷冰冰的躺着那里,再也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傻子。”她说。
你果然再也不能陪我了。
接连几日的阴沉,今日阳光却从云层后面照射出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傅元君一步一步走出灵堂,走出沈家大门,抬眼看见站在门边的程奕生。
她抬起眼皮看了他几眼,又继续朝前走。
“阿君,”程奕生跟了上来,“抱歉,我那天应该跟你一起下山......”
“你不用道歉,这几日发生的这些事,都不是因为你。”傅元君语气中的疏离轻易就能听出来。
“你不去吊唁吗?”她说。
程奕生沉默很久,他想说没有必要,可是他不敢真的将这句话说出来。那夜风大,舟无岸的话一字不落的吹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希望那些风把舟无岸的话全都吹走,让他一个字也听不见,这样他可以信以为真的陪着傅元君一起进去煞有其事的给沈长水上一炷香。
如果他现在进去了,惺惺作态的样子是对傅元君最大的嘲讽。
“喝酒吗?”傅元君问他:“我家有一坛好酒,是沈长水从沈伯伯的酒窖里偷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他总是从酒窖里偷来好酒,在二叔责罚我的时候献上去,二叔便没有心思罚我了。后来,二叔动怒,还没来得及骂我,他就把酒带过去,拉着二叔喝酒,堵住二叔的嘴。”
“可是现在,总爱在家里喝酒的两个人......”傅元君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总爱在家里喝酒的两个人,一个重伤在床,一个阴阳相隔。
傅元君头一次真切体会到物是人非的滋味。这种清晰的痛苦比十六年前的大火来得更加猛烈,那把火一烧,只留给了她火舌般的憎恨。这种物是人非的滋味却像细小的蚂蚁爬满了她的身体,朝着她的骨缝钻进去,从里到外一点一点都是痛。
原来沈长水是个傻子。
比当年的傅子楠还要傻。
程奕生不说话,他只是将人轻轻搂进怀里,傅元君没有反抗。
傅家大宅东苑荷塘,月光下两个斜长的身影晃晃荡荡,偶尔相碰,又很快分开。傅元君拿着酒壶,酒杯已经被她摔碎几个,但她仍不解恨似的,拿起另一个新的酒杯狠狠摔在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