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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松花江畔,寒风刺骨。
一辆轿车一路驰骋到了这里,停下之后,两束车灯陡然熄灭。没了车灯的照射,洁白的积雪在月光下泛着刺眼的银光。
丁战国从轿车里钻了出来,穿着皮鞋的一双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绕过一条覆盖着冰雪的废弃旧船,看向延伸到江面的一座栈桥。通往那里的雪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顺着脚印往前看去,只见脚印的尽头,清冷的月光下,伫立着一个男子的背影。
丁战国走了过去,在那个男子的不远处停住,他抬起手,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长官”。
“把手放下吧,除了骑马,多冷的天你都不喜欢戴手套。”男子一直没有回头,他甚是熟悉丁战国的习惯。
“那是因为拔枪的时候不方便。”丁战国听从地放下手,轻轻地说。
男子转过脸来,是腾达飞。原来,他才是丁战国的长官。
接着,丁战国把近期所有的情况都向腾达飞明确地做了个汇报,并且着重提到了李春秋的事情。
“一个法医?”腾达飞眉宇间有些凝重之色。
“对,叫李春秋。”
“你把他挖出来了?”
丁战国摇了摇头:“每次都是功亏一篑。”
“你没有搞错吧?”
“保密局还是党通局,我还没法断定,但他一定是国民党的人。我有这个把握。”丁战国的眸子里,透着坚定的光。
腾达飞看了看胸有成竹的丁战国,不无担忧地说:“为了完成‘黑虎计划’,我没有向国民党方面透露你的一点一滴。只有这样,你才不会露出半点马脚。现在,不管是保密局还是党通局,都把你视为心头大患,再加上共产党,稍有不慎,你就会粉身碎骨。”
丁战国凝神听着,他知道腾达飞这些话的利害之处,想着自己的处境,他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沉重。
“怎么样,应付得过来吗?”
“暂时还可以。在高阳身边,说不心虚,那都是假的。好在我已经习惯了。”
腾达飞点点头,又问:“找到尽快升职的办法了吗?”
“我进入侦查科时间不长,目前还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机会再往上提一级。一旦挖出藏在公安局里的重要特务,那就谁也挡不住我往上走了。”
“当然,当然。看来这个李春秋也不是等闲之辈。”腾达飞若有所思地说。
丁战国望着月光下空旷的冰面:“他就在黑暗里看着我。我们俩都在等着对方犯错误,虽然他还不知道我的底细,但不会拖太久的。”
腾达飞一副完全明白的神情:“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去问问魏一平。如果是他的人,完全可以把姓李的抛出去。你是‘黑虎计划’的核心人物,一切工作都应该以你为中心来开展。大功告成后,我会去向国防部解释牺牲这些人的初衷。到那个时候,他们抢蛋糕还来不及,又会有谁在乎这点儿小损失?”
“我倒是不担心别的,主要是高阳这个老狐狸。我活了这么久,见过最狡猾的人里头,他排第一。只要一步走错,他就会步步起疑。抛出李春秋,需要比铁都硬的证据。所以我走的每一步,都得慎之又慎。”
“舞台太小,锣鼓点又敲得紧,不容你拉开架势唱大戏了。再有七天‘黑虎计划’就要开始了,拿不到特别通行证,就得另想办法。”
“七天。”丁战国点点头重复了一句,忽然又说:“眼下有个麻烦。”
腾达飞挑起眉看着他:“恐怕不是个小麻烦吧?不然你也不会找我。”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和您说过,那个陈彬把我认出来了。虽然人已经闭嘴了,但处理得不是很干净。”丁战国神色复杂。
“和李春秋有关?”腾达飞仿佛猜到了什么。
“是。他在验尸报告里提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这份报告还扣在我手里。好在现在他还没上班。我的意思是,等他见了高阳,一定会提的。”
“需要我替你做什么?”
“找个人,跑跑腿,去一趟桦树沟,就是东边山里面的一个小村子。”
腾达飞琢磨了一下,说:“这种天气进山,雪狼都得跑上半天。你得给我留出时间来。李春秋什么时候上班?”
“明天。”
“短短一天的时间,稍微出点儿差错,你就保不住了。”腾达飞眉宇间透着深深的担忧。
丁战国“嗯”了一声:“所以我得再加一层保险。那份尸检报告不必等李春秋回来,我自己就去交给高阳。”
“哦?”腾达飞抬眼看他。
丁战国阴沉着一张脸,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肥皂水的事,我自己去说。”丁战国知道,现在自己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背水一战,面对随时会输的牌局,也许只有豪赌才能赌赢。
这是一次把命当成赌注的疯狂。
对此,李春秋仍然一无所知。
深夜,长春保密局大楼内。向庆寿正坐在办公室里,死死地盯着桌子上那张从树洞里找到的字条。
字条上的内容让他触目惊心:“‘黑虎计划’之内容,已从其他渠道获取。你可专注于长春城防图。”
“咳咳咳……”向庆寿剧烈地咳嗽着,一瞬间,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思考了许久后,他像是打定了主意,伸出一只手拿起了电话听筒,拨了两个号,对着电话那头说:“我要去一趟哈尔滨,给我订最快的火车票。”
清晨,哈尔滨南郊的自来水公司第三处理站显得格外寂静,两扇冰冷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小唐一路开着车,驶了过来,他朝大门按了按车喇叭,连续按了几次后,大门仍然紧闭着。
他有些不解地下了车,走到大门前拍着门,叫道:“大爷,大爷?”
见院内没有任何反应,小唐从一旁的墙上翻了进去。他挑起门房的棉门帘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空无一人,了无生气。
嘴里喷着白气的小唐走到火炉边上,抄起一把炉钩子,将炉子的火盖儿挑开,炉子里一团灰烬,应该是已经熄灭很久了。
他向四处看了看,只见炕桌上摆着酒壶和一盆剩菜。他走过去把酒壶拿起来摇了摇,摇不动,酒已经被冻住了。
他又端起了那盆剩菜,是酸菜猪肉炖粉条,但只剩了一个底儿,也已经跟盆底冻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硬硬的冻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