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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奇的嘴唇有些颤抖。他瞪着失神的双眼,有些歇斯底里地说:“抓得住也好,抓不住也好,那是你们的事。我的工作完成了,你先把我俩送出去吧。”
丁战国很平静地说:“即使——我说的是即使,就算抓住了那个人,你也不能离开哈尔滨。”
高奇愤怒地吼道:“为什么?”
“和你接头的上线,不够我要的级别。我要你找的是保密局在哈尔滨的上层人物,另外,你还需要帮我挖出隐藏在市公安局的那个内鬼。你交给我的东西,离你的承诺还差得很远。”
高奇眼中露出一股绝望的神情。他耷拉着脑袋,右手悄无声息地摸进沙发的缝隙里。
“你先休息吧,有消息随时联系我。”丁战国说完,站起身便准备离开,不料高奇突然抽出一把匕首,猛扑过来刺向他的脖子。
丁战国反应机敏,向后一闪,匕首擦着他的喉咙刺空了。只见他左手如闪电般扣住了高奇的手腕、右手握拳,向上狠击了一下高奇的肘部。高奇顿时发出一声闷叫,手一松,匕首“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丁战国一脚把匕首踢出去老远,然后松开了手。高奇捂着肘部,胳膊无力地垂下去。
丁战国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说:“别这样,有话好好说,这是何必呢。”
高奇脸色惨白,当丁战国再次走到他身边时,他突然跪在地上,用没有受伤的那条胳膊抱住了丁战国的腿:“我求你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让我离开哈尔滨,我坐牢,还不行吗?”
不等丁战国回答,高奇又趔趄着爬起来,冲到沙发旁的柜子前,一把拉开柜门。小小的柜子里,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
高奇抓起几个药瓶举到丁战国面前,泪流满面地喊道:“都是安眠药,都是安眠药。这些年,我全靠这些东西才能睡得着觉。我连做梦都不敢多说一句话!每天早晨,我都得掐疼自己,才知道我还活着!就今天,我差点儿被人一枪打死,我给他们做炸弹,我只要走一点儿神,就会被炸断两只手,炸成瞎子!我受不了了,丁科长,我求求你。你再这么逼下去,见到的只会是一个疯子!”说完,他放声大哭起来。
丁战国任由他哭喊,半晌才接过药瓶,把他扶到沙发上,然后说道:“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你是入错了行,可是现在回不了头。就算我放你走,让你离开哈尔滨,不抓你,你又能逃到哪儿去?就算你跑到山里,那些逼着你冒着危险做炸弹的人,找不到你吗?”
高奇已经停止哭泣,但嘴唇还一直在哆嗦。
丁战国接着说道:“你入错了行,也不是不能改,但要付出一些代价。”
“救救我,救救我吧。”高奇像是在对丁战国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现在做的就是在救你,在帮你改正这个错误。能不能改好,不光看我,也得看你。还有,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很多疯子,我觉得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丁战国说完,把药瓶往沙发上一扔,便转身离开,只留下绝望的高奇一个人发呆。
医药公司的仓库旁边有一棵大树,李春秋正躲在树后的阴影里,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黑暗的街道上,阒无一人。李春秋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了身后的围墙,里面传来一阵狗叫声。
李春秋迅速打开牛皮纸袋,将里面的蒸饺一个一个地扔进围墙,然后抬起手看着手表。很快,围墙里面的狗叫声消失了。
李春秋抬头看了看那棵大树,把帆布袋子背到肩上,腾出双手,攀着大树的枝干,翻进了院内。
仓库门口的值班室内,一个木板条做的药品包装箱被当成牌桌,一副扑克牌放在上面,三个人正兴致盎然地轮番抓牌。
其中的一个保管员边抓牌边笑着说:“怎么样?服不服啊,小崔?”
保管员小崔白了他一眼,说:“服个球。抓一手老天爷给的好牌,狍子也能赢。看这把能的。”
另一个保管员也笑着说:“煮熟的大鸭子,肉烂嘴不烂。”
值班室的门敞开着,从里面看出去,外面是一垛垛蒙着苫布的药品箱。三个人抓完牌,都在低头整理着手中的纸牌。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李春秋就这样轻易地进入了重兵把守的医药仓库。
李春秋回头看了一眼位于大门口左侧的值班室,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打牌的声音。他伏低身子,钻到一排药箱后面,潜行在两排药箱中间的小道上,他随手掀起苫布的一角,隔着木板条可以看到里面满满的药盒。李春秋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药盒上面写有“链霉素”的字迹。
李春秋把苫布放下去,继续朝前走了一段。前面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叉车。
仓库的格局,李春秋已经基本摸清。他想了想,留在雷管里的一半分量的炸药,应该不至于把这间仓库里的药品全都炸毁。现在他要想办法减少破坏程度,尽量多保留一些药品。只有这样,那些排在市医院药房门前的患者,才能尽快减少一点儿痛苦。这样的举动无关信仰,只是因为良心。
李春秋走到最里面的一堆箱子前,掀起这边的一角苫布。这一次,藏在苫布下面的是一个空箱子。他又将周围的几块苫布全部揭开——这一垛,几乎全都是空箱子。
李春秋的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那台叉车上。他四下看了看,找到一根长木棍。然后,俯身转到叉车后部,用长木棍撬动轮子,把叉车一点点地向前挪动着……
三菜一汤配大米饭,只要有美兮在,姚兰总是会把饭菜准备得尽量丰盛。两个孩子吃得不亦乐乎,一边吃还一边说说笑笑。姚兰在一边不停给他们夹菜,还教训李唐说:“你快别瞎闹了,赶紧吃,要不饭凉了,吃下去肚子疼。”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美兮抬头问道:“是我爸爸吗?”
姚兰笑了笑说:“我去看看。”
来人果然是丁战国,姚兰笑着说:“你闺女猜得还真准。”美兮听见是爸爸,高兴地跑出来,一下子扑到丁战国的怀里。
“吃了吗,老丁?”姚兰问道。
“吃了,吃了。老李呢?”
“找郝师傅喝酒去了。”
“这俩家伙,喝酒也不叫我。”
“喝酒还是什么好事啊,不去更好。你再喝碗热粥吧,我去给你拿碗。”
“别别别,你吃你的,别管我,我坐会儿就行。美兮,你快点儿吃啊。”
“真不吃?”
丁战国摆了摆手。他看了看表,想起刚才在街上和李春秋的偶遇。
待美兮吃完饭,父女二人回到家中。丁战国冲进门去,连大衣都没脱,就拿起电话拨打值班室的号码。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郝师傅略带醉意的一声“喂”。
丁战国假装漫不经心地说:“老郝啊,我是丁战国,干啥呢?”
“和老李喝酒呢,是不是耳朵烫了?正说你呢,快过来吧!”
“你俩说我什么坏话呢?”
“你过来听听,就知道了。
“太晚,不去了——我就是问问,那辆福特车明天有人用吗?”
仓库保管员小崔郁闷地从值班室走出来,身后传来另外两个同事的嘲笑声。打了一晚上牌,就他最背。刚刚这把眼看就要赢了,却一个不留神,让别人先抄了底。他一赌气,出来撒泡尿。据说撒完尿不洗手,运气能转。
“我还就不信邪了,今晚非把手气拧过来。”小崔边系裤子边嘟囔着。
正当他快拐入值班室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忽然扫见一样东西——叉车。他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叉车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桌上的花生米和熏肉已经吃下去不少,一瓶白酒也喝了大半。郝师傅接完电话,从外屋走进来。
李春秋问道:“他不过来了?”
郝师傅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摆摆手说:“不来,说是累了。其实啊,累了喝酒才香,酒能解乏呀。”
李春秋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边嚼边说:“他是心累。”
二人继续聊着天,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地一瓶酒快喝光了。郝师傅手已经不稳了,可还举着酒瓶子伸向对面的酒杯,要给李春秋满上。
李春秋慌忙拦着:“不行,再喝就醉了。”
“哪儿就醉了,我这儿刚到兴头上,满上。”
李春秋拗不过,只得移开手,细细的酒液被倒进酒杯。
郝师傅也给自己倒一杯,嘬了一口,说道:“以后啊,你用完车,不用擦。你们都是干大事的,擦车这事交给我就行。”
李春秋笑着说:“我什么时候擦过车?”
“上次啊,你开的那辆福特,那后备厢洗得比牛舔过还干净。”
李春秋一愣,然后假装才想起来的样子,说道:“哎,也就是顺手的事。我有时候也没那么忙,得空我就……”
轰——
话未说完,远处隐隐地传来一阵爆炸声。也许是夜深了,声音听得特别清楚。两个人都被惊得醒了酒,愣在那里。
丁战国也被爆炸声惊醒,“呼”地从床上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