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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梨将军派人送来的这些阿拉伯马都还未上鞍, 能一路东来实为不易, 也幸而伊梨将军手下蕃民羌人原也是马背上的民族。此时放牧在此,野性还是未服, 见到人来, 这几匹少年期的阿拉伯马在一匹黑马的带领下, 尾巴一耸就逃往别处。
李寿连忙吆喝马夫去套回来,邢岫烟道:“且不忙, 让欧阳公子来。”
却见欧阳磊已然施轻功跃出, 提起内功,脚下飞快往那黑色的头马追去, 萧侯夫人当下叹一声:“五年不见,师哥内功大大增长,可喜可贺呀!”
不多时,欧阳磊已经闪到马群之人,他艺高人胆大,也不怕被马蹄踏伤。
他已接近了黑色骏马, 抓住了马鬣,忽然脚下一跃跳上了马背, 在场包括邢岫烟在内的人都不禁喝彩。
黛玉和苏馥儿也讶异地睁大眼睛,闺中女子从未见过如此野性粗犷的事情。
那马儿虽然少年调皮,到底曾为人所捕捉套来, 欧阳磊跳上马背后它疯魔蹦跳起来。欧阳磊内功精湛, 浪迹江湖数十年, 骑术自也不差马背上的民族, 他抱了马脖子,双腿夹住马肚子,那黑马如何也挣脱不得,终究也就服了。
接着欧阳磊就这样不带马鞍的驭着这阿拉伯马在草原上快速蹦跑起来。淳于白见这马体形优美,身子结构匀称,运步富有弹性,与蒙古马和中原各地的马不同,而速度极快,心折不已。
李寿还解释说:“送这批马过来时,还跟来一批波斯商人,他们说,这马尚未适应,待养些时日,状态更好。”
邢岫烟听了也甚喜,当年还是阿飘时,徒元义怕也是思及“往事”,谈论天下之势,论起马来,说是中原马种不如蒙古马种,因此骑兵上蒙古后金对中原有绝对优势。然后她随口吹牛说蒙古马并不算优秀,后世中国用阿拉伯马改良中原马种和蒙古马种,其实很多世界名马都有阿拉伯马的血统。
徒元义听者有心,便是后来知道在火/器坚船面前,骑兵也是个屁,但是古代男人爱马就和现代男人爱车一个德性。
徒元义重生以来十分想要得到阿拉伯马,接见伊梨将军时,就提这要求了。当时三王之乱刚平,凉州节度史马保成满门抄斩,伊梨将军进关也是想探探新帝虚实,却被徒元义王八之气所震,自也要办这件事了。
欧阳磊骑了那匹黑色骏马回来,下了马后,那黑色骏马反而甩着尾马在他身边擦擦挨挨亲昵无比,看得大伙儿也是艳羡。
邢岫烟却不由天空行空地想:这要是修仙世界,是不是精灵认主了。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心里小气归小气,但身为人主,“养士”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于是邢岫烟朗朗一笑,说:“本宫倒是想欧阳公子技拙来着,本宫便有理由将好马都自己留着了。都说美女爱英雄,本宫看来,骏马也爱英雄,本宫便成人之美,成马之美,它是你的了。”
其实邢岫烟倒是想多了,欧阳磊便是脸皮再厚,得知这马怕是要当战马的,自己寸功未建,可也不敢受这千金难买的好马。
却没有想到邢岫烟如此豪气,他却不是扭捏之辈,当下单膝跪倒:“微臣谢娘娘恩典!”万死难报君恩什么的,他还说不出口,不过此时,若叫他为邢岫烟一死,他也慨而赴之。
邢岫烟当下也朝淳于白笑道:“本宫不是‘一驹杀二士’之辈,淳于公子也别客气了,你也挑一匹吧。”
淳于白谢了,当下挑了一匹枣红色骏马,且不细述。
李寿正在心痛,他一个马场小官哪里拒得了贵妃娘娘。
邢岫烟却因问道:“听说有几匹小马驹来着,却是在哪里?”
李寿道:“却还是在马厩里养着,路途遥远,马驹还小,此时正要精心伺养,以免接着水土不服反生了病。”
邢岫烟笑道:“且去瞧瞧。”
一众人又乘车骑马赶往马厩,这批阿拉伯马的马厩倒是打扫得很干净,怕它们刚来易染病,但是仍然能闻到阵阵马粪的味道。
其他们倒是不觉奇怪,黛、馥二姝倒被味道薰着了,邢岫烟看她们表情,让她们若不爱进去,就回马场的办公处等候也行,不过可就不分马给她们了。
她们却还是姑娘心情,是喜欢可爱的小动物的,哪里肯退缩。
一共有七匹小马驹,一岁多到三岁间的,中途有一匹不到一岁的还死了,诸人听了心痛不已。
邢岫烟见到一匹土豪金色的小马,大约两岁,身形抽条,长长的睫毛,萌得不行,不由得十分喜爱。
她本也会骑马,徒元义教过她,但这马还太小了,她取了一块糖,进去摸了摸马脖子,再拿糖来到它嘴边。小马驹马舌一卷就卷走了糖,吃到糖的小马不禁欢快的甩了甩尾巴。
黛玉见了喜道:“娘娘,它很高兴呀!”
邢岫烟笑道:“我给它吃糖,它当然高兴啦!”
于是,又让紫玥取块糖给黛玉她们,让她们去挑一匹,她们自也心痒难耐,取了糖去挑了。
邢岫烟笑道:“聂夫人,你想要大马还是小马?”
萧侯夫人笑道:“怎么能让皇上娘娘如此破费?娘娘送了玉儿,便是送我一般,哪有一家领了两匹去的?这让京都这么多贵人如何说?非是和娘娘客气,但此事不必再提,我与玉儿两人养一匹足矣,侯府中也不缺马。”
邢岫烟暗想,这萧侯夫人倒是心底十分明白。也罢,总的来说,只多出一匹马,也就没有这么心疼了。
邢岫烟笑道:“本宫也不知圣人有没有其它打算,夫人要给本宫节省,本宫也不和你客套了。”
黛玉挑了一匹白色小马,只一岁,而苏馥儿挑了一匹红马,大约两岁多,此事也便揭过。
收获满满,准备带着五匹马回城去,至于石慧没有马也顾不得了,因为谁让她来不了边城。不然石慧有、迎春也不好意思落了,邢岫烟也是会舍不得的,只得在她成亲时,给点别的了。
凤驾刚出马场不久,忽见客道上奔出一个衣衫蓝缕的人来,高声喊着冤枉。因为邢岫烟此行算得上“轻车简从”,只有五十个锦衣卫和十个西厂太监护卫,并未前方清场开道。这才有人能跑到官道前来喊着冤枉。
锦衣卫就要过去清场,但那一声呼喝,邢岫烟也隐隐听到了,掀开车帘,说:“欧阳公子,你去看看前方发生何事了。”
欧阳磊领命策马过去,但见几个锦衣卫将一个男子打在地上,刀抵在他后背,那人不过是乞丐打扮,但仍然口中喊着冤枉。
欧阳磊下马来,走近问道:“你有何冤枉?”
这时萧侯也过来了,那人口中吞吞吐吐道:“家父……家父乃前内务府上驷院从五品主事张德海,家父冤屈,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欧阳磊是不知道这个职位,但是萧侯小时候混迹京都勋贵圈,却是清楚内务府的职务。上驷院和兵部的马匹供应不一样,是专管皇家马场的养马的,皇室在朔方边城和京郊都有马场,养的马主要供应皇家内用,比如御驾马车,皇室子弟用度等等。
欧阳磊此时虽效命于皇命,但他也不好命令锦衣卫,还是萧侯身份还在,便让锦衣卫扶起此人,不要伤害。
然后,两人去禀告邢岫烟,邢岫烟一听是原内务府上驷院主事之子,便让带过来。
萧侯去领人过来时,已经告知来的不是皇帝,而是宸贵妃。
“小人张志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那人在车外叩见。
邢岫烟说:“你因何事拦驾?”
张志眼中含泪,说:“四年前内务府整治贪污,家父身大冤屈,真正贪的逍遥法外,家父当了别人的替罪羔羊。小人一家被杀人灭口,只有小人逃脱于难,一直乞讨为生,才苟活至今。”
邢岫烟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事,但是基本的逻辑还是有的,问道:“你可有证据?”
张志道:“当年周郎中隐瞒两个皇家马场所产小马私卖,又温疫为名添加折损的马驹数目,家父都有所记录。”
邢岫烟暗想靠着这个还能发财不成?想钱想疯了吧。
邢岫烟因问道:“你可知总共出入有多少?”
张志却道:“两个马场,前后十来年,总不下两千匹马,这还不算草料上面的贪渎。但总数估计不下十万两。”
邢岫烟心中吐嘈:卧操!
她又不禁陷入深思,本朝虽承明制,但也有意以勋贵制衡文臣,全国上下符合规定的大地主勋贵,如贾府的名下一个算是小的庄子一年都有那些产出。一个内务府非营利性质的皇家马场的投入、产出要算起来,只怕还真不小。若是平常古代当官哪有不贪的,三年清知府,十万血花银,便如上皇当年是默认甄家贪腐,但是杀人灭口却是令人发指了。
徒元义的封建江山,政府的低效和漏洞,僵化的制度,农村经济的崩溃,让邢岫烟的头都抽疼。当年江南大案,他虽掌着赋税重地,等于给王朝续命,但这命能续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