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 宫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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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李秀云也像打发陈多福一样拿银子搪塞自己,范雪瑶摇摇头,微笑说:“衣橱你且用着吧,旁的也不必说了,我行李不多,收拾收拾就行了。”

见范雪瑶这么好说话,李秀云笑容顿时真切了一些,她原以为范雪瑶这般美貌的女子定然会给家中长辈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没想到倒是挺知情识趣儿的。虽然她不怕事,可到底是进宫的第一天,还是安安分分的好些。显然,李秀云对于“安分”这个词有些误解。许多人都很烦她,她却以为自己做到很安分了。

衣橱的使用权确定了下来,李秀云腰杆儿挺得更直了。倚在窗边指引着小黄门们收拣行李,不时说:“哎呀,这个不能这么放,会把衣服弄皱的,我这可是上好的云绸。”“那个要放在最上面,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诸如此类的指挥埋怨的话。

范雪瑶收拣着自己的行李,听着小黄门们心里不满的抱怨,心里有些好笑。这李秀云到底是怎么样的自我啊,以为塞了几个钱这俩小黄门就是她家的奴仆了?呵斥使唤的如此理直气壮,心里竟是一点都不当回事。却不知她以为的花了钱就该给她把事儿办妥当的小黄门心里正在怎样的腹诽她。

范雪瑶的行李都是早就分类好的,箱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不需要收拣什么,很快就整理利索了。见屋里乱糟糟的,她也无事可做,干脆独自一人出了屋子,到院中透透气。这屋子什么都好,就是大概是空置许久没有住人了,里面很阴凉的很。而且宫人虽然用熏香熏过屋子,可还是能闻到淡淡的霉味。

一出屋子,范雪瑶便看见院中也站着一个少女,听见脚步声,少女微微侧身望来,露出正张脸孔。明红色的襦衣配着金珠蕊牡丹步摇,金嵌红宝华胜缀于额前,髻上插着一支石榴石花枝金步摇,耳畔两束鎏金串红琉璃耳珠,与华胜、步摇的红相互辉映。

乍一看,这般穿着打扮着实明丽夺目,妩媚生姿。可再仔细一瞧,这少女虽然衣着华丽,却不过中人之姿罢了。

范雪瑶瞧见这少女的脸及穿着打扮,顿时打消了上前打个招呼的念头。知道今日是验身一关,秀女们都衣着简单,偏这少女恨不得将全部家底都穿戴在身上,不是少根筋就是没分寸。况且这女孩自己不懂事,家中人也能不晓得事情轻重?

只是范雪瑶不准备上前,那少女却靠了过来。

“这位妹妹是哪家的娘子?”少女走近,一点也不生疏地直接笑盈盈地问道。

范雪瑶礼貌性微微颔首,道:“小姓范,在家中行四。家父无才,只在大理寺领了个少卿的副职。敢问娘子尊姓?”

“原来是范四娘子。”少女眼睛微亮,随即羞赧道:“免贵姓秦,家父不过区区振威副尉,不值得与娘子说道。”

范雪瑶惊讶,她原先道自己家门第是踏在选秀门槛上,原来这秦娘子才真真儿的踩在门槛上呢。振威副尉是从六品的官职,这次行为采选,实为礼聘。能入宫受选的要求就是从六品以上的门第。从六品下的,任你美貌如花也无用。

两人互通了名姓,很快便跟范雪瑶亲热起来,这少女闺名珠媛,今年十五。

秦珠媛笑道:“娘子是住在西厢的吧,我是住在东厢的。这个月可就是邻居了,我便厚着脸皮黏着娘子了,往后可要多亲近一些啊。我这人莽莽撞撞的,娘子却稳重的很,少不得要靠娘子提点提点了。”

范雪瑶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地拒绝,微微一笑,道:“当不得提点二字。得以安置在一个院子里也是有缘,若是娘子不嫌弃,日后常来常往的也有个照应。”

“那往后我来西厢打搅,娘子可莫要嫌弃。”秦珠媛笑容满面,热情劲儿十足。“本该邀娘子进屋多说会儿话的,只是行李才送到,屋里一团乱麻,实在见不得人。”秦珠媛提起院东角有石桌石凳,提议两人去那处坐坐,说说话打发时间。范雪瑶欣然同意。

院东角果然有这么一处所在,离院墙不远处还有一株大榕树,打理的宫人照顾的很好,树干粗壮挺拔,枝叶繁盛茂密。树冠犹如伞盖一般正正凌于在石桌之上,人一靠近便嗅到清新好闻的草木气息。

想想夏日时邀三俩好友坐在树荫下乘凉,听着蝉鸣品茗下棋,腻了就丢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是怎样的舒爽惬意。稍一遐想,范雪瑶不禁心生向往。

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却只在采选的时候才会进人,真是可惜。

“皇家别院的东西果真和别处不同。”秦珠媛忽然开口打断了范雪瑶的可惜,一抬眼,正看到秦珠媛视线虚凝在她偏左侧,明显是回忆,眼神闪亮。

“不过是给采女们住上一月的院子,竟也铺置的这般精细,我那屋子里的被面都是上等的妆花罗呢。一瞧便知是没有浆洗过的新物件。”

“信王听说了这件事,便向他的哥哥,新继位的皇帝求救。太后得知之后便派人毒死了信王。又让人挖了宠妃的眼睛,刺瞎了她的眼睛,熏聋了她的耳朵,毒哑了她,让她像狗一样整日在地上爬,以馊水为食。最后,把曾经风华绝代,此时却惨不忍睹的宠妃扔进了茅厕,让她被粪水溺死。”

说道这里,李蓉深深凝视着范雪瑶双眼,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曾经盛宠宫廷,令皇后都不得不忍让的宠妃,下场却是这样惨,当初她风光的时候,又有谁能想到?而皇后虽不得宠,却毕竟占着妻尊妾卑的体统,所以即便她为皇帝所冷落厌弃,皇帝一死,也一样有守礼的大臣拥护她。而宠妃得宠时人人都巴结讨好,趋炎附势。可她一落难,那些人就全不见了!那凑上去的人说的难听些,那都是些阿谀谄佞之辈。当你受宠时,有利可图,他们比亲孙子都热切孝敬,可一旦瞧见你失宠,势弱了,他们立刻就会翻脸不认人。更有甚者,不仅翻脸不认人,甚至还会落井下石踩你一脚。”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你瞧你爹,妻妾四人,单论相貌属林姨娘最甚。”李蓉毫不介意地直接用上自己给女儿做范例,甚至不顾为人母的矜持和体面,言辞不避讳地提起本不该与子女言说的,他们夫妻的房中秘事。

“我最初嫁入范家时,曾听说林姨娘也曾颇得你爹几分眷顾。事实上,便是我入门后你爹也未曾冷落过林姨娘,每逢年节应有的她都有,不应有的,也有。府上得了时令鲜果,林姨娘那儿总有一份,有时东西不多,你阿婆那儿和我们三房人分一分也就没了。你爹自己不吃也往林姨娘那送一份。这份心也算是少有的了。可我进门两年方才生下你大兄,而在这两年里,林姨娘那里你爹过了夜后,送去的凉药从未断过一次。”

“后来,又有了王姨娘,刘姨娘,两人相貌都及不上林姨娘。王姨娘甚至性情良善,循规蹈矩,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我原以为会是她较为得你爹喜爱,谁知却是偏偏叫那嘴甜心苦两面三刀的刘姨娘风光了。打那之后,王姨娘也好,曾经的心头好林姨娘也罢,都给你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有时在我屋里碰见了,那眼神都跟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冷淡。若不是我时常问及关照,两个姨娘的日子不知有多难过。”

末了,李蓉满含深意地笑了笑,说不出是轻蔑还是什么。

“你瞧,男子就是这么回事。曾经捧着手心上的,转眼就能踩到泥地里去。有时甚至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只是情到浓时情转薄,喜新厌旧罢了。”

这时范雪瑶听见李蓉心里在冷笑:哼,子女都大了才来什么幡然悔悟,不过是腻了莺莺燕燕,方才想起我这个操持家务的糟糠妻最贤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