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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容斋。
王昉歪靠在软榻上。
屋中灯火通明,案上的三鼎香炉中正燃着百濯香,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而她握着手炉,看着半开窗棂外头的月色,不知是在想什么。
琥珀半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皱了皱眉,只觉着屋中有一股子冷风...抬眼望去,便见软塌那边的窗棂竟被打了开。她唬了一跳,忙快步上前把窗都合了起来,一面是低声说道:“主子怎得又开了窗?要是真当受了凉,可如何是好?”
她这话说完,也没听到回声,便又转过身,轻轻唤了她一声:“主子?”
王昉这才回过神。
她看着琥珀,有些诧然:“怎么了?”
琥珀看着主子这幅模样,便知先前说的话她是半句都没有听到。她心下一叹,一面是把主子身上的毯子掖了掖,又把几盆银丝炭往她这处聚拢了些,才又开了口:“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自打从‘飞光斋’回来,便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失魂落魄...”
王昉低声呢喃了一回,良久却又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没事,不过是在想一桩事罢了。”她这话说完,重新换了个坐姿,把手炉放在案上,才又看向琥珀:“今夜是玉钏守夜,你怎么来了?”
琥珀看着王昉又恢复到往昔的面容,便也收回了神,低声说道:“玉钏先前与我说,您中意珊瑚...这个丫头,并不是家生的,而是三年前被买进国公府的。她做事勤快为人也聪慧,若是要提,倒也不是不可。”
“只是,到底不是家生子...”
王昉半歪着头想了想,才说道:“不是家生子倒也无妨,省的得她有所牵绊,我们用起来也不舒服。”
琥珀点了点头:“是这个理...既如此,那么奴这会便与她去说,让她先好生准备着。”
“不必如此着急——”
王昉看着烛火,眼神有几分晦暗不明,面上的情绪不知是悲是喜:“我的大丫头,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当上的。”
琥珀身形一动,低声说道:“您是要?”
王昉收回了眼,看着琥珀,声音平淡,未有波动:“你明日把这事传出去,只说我有意要提珊瑚做大丫头...再找人盯着珍珠,如果她真有异心,我不信她还能如此耐得住性子。”
琥珀看着王昉,不知在想什么,是过了好一瞬,她才低声应了“是”...
窗外的冷风刮过树木,在这寂寥的夜色中惹出一阵声响。王昉看着烛火下的琥珀,突兀的喊了她一声:“琥珀。”
“奴在。”
王昉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她越过琥珀,看向靠近窗棂的一根烛火:“你是否觉得我很可怕?如若珍珠真有异心,那珊瑚必定有危险...如若珍珠没有异心,她随我多年,我此举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主子...”
琥珀看着灯火下,王昉靠在软榻上,一半脸隐在昏暗中,看不真切。
即使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可琥珀还是察觉出了她话中的几许伤怀...这种伤怀,让她不禁想哭上一回。
王昉合上了眼,她袖下的手,握住了放在枕头下的那根方胜络子。而她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忽然有些寂寥:“你要信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想护着的人太多,想做的事也太多了...有些人,有些事,终究只能放在一边了。”
琥珀看着她,心下一痛,跟着便落下了泪。
她不知道主子究竟是怎么了,她更不知道素来养在闺中的主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知道...
她要陪着主子。
不管主子要做什么,她想做什么,她都会陪着她。
...
王昉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那已许久未曾做过的噩梦,今夜却接踵而来。
被山贼乱刀砍死的父亲,自缢的母亲,颓废的弟弟,病弱的妹妹...还有她身边那些没有好下场的人。
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了。
玉钏、琥珀两人围在床前,紧张的看着她,见她睁开眼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许是刚醒,王昉的声音还有几分喑哑...
玉钏忙去倒了一杯温水,琥珀便扶着她坐起了身,低声说道:“您昨儿夜里一直在做噩梦,还哭了好几回。”
王昉身子一动,她接过温水,喝了几口待喉间都润了,才开口说了话:“的确是做了几个噩梦,倒是吓着你们了...嬷嬷不知道吧?”
琥珀忙摇了头:“还未曾与她说。”
她这话说完,是停了下,才又跟着说了句:“主子可要去寺里拜一拜?奴听说水里脏东西多,人若是落了水,最好还是去寺里拜上一拜,把这些脏东西都赶没了,人便舒坦了。”
王昉笑了下,她把水杯递给玉钏。
什么脏东西...
不过是她心中的梦魇罢了。
除非那些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