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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二狗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找到他的是刘铁根家的老汉。刘老汉说他午后去自家茅厕挖粪做肥,下瓢的时候,觉得粪缸里似乎有团硬物卡着了,怎么也舀不上来。一开始,他还疑心粪缸里的粪结块了。
当时农村都有存粪肥的习惯。在松软的土地上挖一深坑,放进一只大水缸子,水缸上架俩结实的木板,周围用石块或茅草堆砌做屋,就是简易的厕所。
平时一家人拉撒都在这大水缸里,正应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土话。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庄稼人时常挖粪肥培土育苗,粪缸自然稀释。
平时如厕,粪缸吃水线离人太近,光腚时总有粪水溅出,难免尴尬,所以农家人总往自家粪缸里填稻草和动物粪便,让粪缸饱和。而若不及时处理,粪缸里的粪又容易结块。
刘老汉当时也没察觉异样,奋力把粪瓢从两块木板间抽了出来,骂了声晦气,就悻悻回了屋。晚饭时刘老汉抱怨刘铁根好吃懒做,粪缸结块了都不知道打理。
刘铁根无端受了委屈,说自己昨晚上茅厕时屁股上还挨了舔,那粪缸稀得不能再稀了,给它加粪都来不及,哪可能结块?刘老汉只当他在狡辩,语气难免加重了些。父子俩因为这事儿在饭桌上闹得不可开交,于是相携着去茅厕查证。
刘铁根毕竟年轻力壮,一瓢下去,没舀起来,反倒把瓢棍扯折了。他觉得不正常,把木板起开,找了根更粗壮更结实的木棒,去捞缸底那硬物。
这一捞,就捞了个人出来。
这人被捞出时浑身僵硬,仿佛是冻死的。由于被屎糊了一身,起初倒也认不出是谁。
这人弓着身子,双腿弯曲,保持着半蹲姿势;双臂上举,五指箕张,看得出很用力。那副挣扎的模样,像是要从哪里爬出去——又或者,像是在求助。
父子俩当时吓得直接摔倒在地,刘铁根更是吓得浑身直冒冷汗。
因为他突然发现,粪缸里并无粪水。这样的话,那昨晚所谓溅上来的粪水根本不存在。有可能这人当时还没死,正在用指尖碰他屁股,求他救命。可是,粪缸里的粪不过三尺深,以这人的身高,不可能被没过,他若还活着,自己起身就能脱困。
也就是说,碰他屁股的时候,这人很可能就已经死了。
刘铁根额头冷汗涔涔直下。刘老汉比他冷静,舀了桶清水给那尸体冲干净了,发现那人双目圆瞪,满脸惊恐,一张嘴张得老大,死相狰狞,却是村头六婆家的胡二狗。
刘老汉觉得这事不简单,正要上报给村里,恰好治保主任带着人在挨家询问胡二狗的下落,于是拖了瘫成烂泥的刘铁根回屋,转身去通知杨善民。
胡二狗的尸身在粪缸里浸泡的时间太长,体内脏物和恶臭久久不去。村卫生员是个爱干净的年轻姑娘,捏着鼻子始终不敢翻动尸体。最后还是我爷爷几个大老爷们帮忙,这才勉强完成尸检。卫生员专业不对口,水平有限,加之尸身情况特殊,一时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爷爷问要不要去通知胡二狗他娘。杨善民没理他,脸色阴沉地招呼几个联防队员把尸身抬走。小伙子们捏着鼻子有些为难,杨善民上前一人一脚,最后还是爷爷自告奋勇打头阵,大家这才极不情愿地找来草席,将尸体胡乱裹起,抬到墓地旁的小义庄。
一路上杨善民都铁青着脸,没打算搭理任何人。
爷爷觉得胡二狗死得太过蹊跷:若是失足落入粪缸,第一时间爬起,即使逃不出来,也不应该是半蹲的姿势;以常人的反应来说,陷入绝境的瞬间,脸上更多的应该是绝望,而非惊恐。胡二狗的死相,却似死前见着了什么可怖的景象。
会不会胡二狗在落缸之前,就已经死了?他是被人杀害之后,再挪进粪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