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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贵冉一听首辅都这么说了,连忙应道:“端木大人说得是,下官这就派人去查!这个凶徒胆大包天,竟然敢在侯府纵火,实在是穷凶极恶……”
万贵冉极其慎重,这件差事办好了,没准就是机缘,办好了,入了首辅的眼,照样可以升官。
“端木大人,万大人,如此未免兴师动众。依本侯看,没准是敝府的下人不慎打翻了油灯呢!”宣武侯垂死挣扎地咬牙道,慌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敝府戒备森严,怎么可能有南怀探子潜入……”
“蒋冲,你怎么看?”
封炎动了动眉梢,目光越过宣武侯,看向不远处从库房的废墟走来的蒋冲。
“指挥使,”蒋冲十分肯定地说道,“属下方才在废墟中查看过了,这间库房中不仅是残余的南墙边有起火点,其他位置也有多处起火点,比如北墙的窗口下方、东墙的两处柜子和几个木箱、仓库居中的烛台位置等等。每个起火点燃烧时产生的痕迹相似有十之八九,属下可以断定一定是有人‘纵火’。”
蒋冲说话的同时,封炎笑吟吟地望着宣武侯。
宣武侯的脸色更难看了,真想狠狠地瞪大管事一眼,觉得他做事也太不牢靠了,居然留下了这么显而易见的线索。
大管事也是冷汗涔涔,双腿已经开始簌簌发抖。
刚才听蒋冲了如指掌地把几个点火的地方一一道来,仿佛对方就在当场亲眼所见般,大管事吓得差点没晕厥过去。
他之所以在库房里多处点火,也是因为侯爷吩咐一定要把仓库烧成灰烬,决不能留下一点线索,生怕只点燃一处地方火势不够大,也没想到竟然会留下那么多的线索……
此刻,夕阳已经落下了大半,天空中呈现一片灰蓝色,天气渐凉。
端木宪的目光在宣武侯几人身上扫过,眸子变得更幽深了,若无其事地抚了抚衣袖道:“万大人,那这件案子就交给你了。”
万贵冉心里叨念着京兆尹不好做,俯首应下,跟着顶着压力对着宣武侯作揖道:“侯爷,恕下官得罪,歹人可能还在贵府,请允下官派人搜查贵府……”
“不行!”宣武侯二话不说地反对,“侯府多女眷,要是被冲撞了,万大人该当如何!此事,本侯自己会派人搜查,就不劳烦万大人费心了。”
“侯爷……”万贵冉也猜到了宣武侯十有八九是不会配合,但还是只能赔着笑,硬着头皮又道,“这万一歹人真是南怀探子,那可不仅仅是侯府的家事,更是……”
“不必再多说!”宣武侯更为不耐,再次打断了万贵冉,“绝对不行!”
要不是端木宪还在一旁,宣武侯早就已经强制下令送客了。
万贵冉的头更疼了,他只带了七八个衙差,侯府中却有数十个护卫,他要是硬搜,吃亏的也是自己。
万贵冉用请示的目光看向了端木宪,他一个四品官怎么也治不了一品侯爵啊!
端木宪对着皇宫的方向抱了抱拳,义正言辞地说道:“既然侯爷不肯配合,那本官也唯有上报朝廷了。”
“请便。”宣武侯气定神闲地抬了抬手,也不怕端木宪威胁,或者说,他等的就是这个。
他特意等到皇帝离京才动手,就是为了避免万一。
如今看来,这个决定真是英明!
即便是端木宪上报此事,等到皇帝回复至少也要半个多月,足够他们再另做筹谋,销毁证据了……
端木宪与宣武侯四目对视,似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决,须臾,他吩咐万贵冉道:“万大人,还不速速上报朝廷!”
万贵冉唯唯应诺,匆匆地去了。
封炎在一旁慢悠悠地饮茶,反正有祖父在,也不用他出马了。祖父办事,他当然放心了!
宣武侯见端木宪、封炎和几个户部官员还不肯离开,心里冷笑:这位首辅莫非是读书读多了,读傻了,他还想在侯府赖着不走等皇帝的回复不成?!
哼,他不走,侯府也不怕多几双筷子!
“端木大人,招待不周,”宣武侯嘲讽地对着端木宪拱了拱手,吩咐道,“还不赶紧给端木大人重新上盏热茶!”
宣武侯府给茶,端木宪就喝着,反正过一会儿宣武侯就笑不出来了。
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批不速之客大驾光临——
“侯爷不好了!东厂的人来了!”
门房气喘吁吁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吼叫着。
宣武侯父子闻言霎时面色大变,端木宪却是从容不迫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盅。万贵冉上奏朝廷,这折子自然是送到司礼监,到了司礼监还不就是送到岑隐的手中。
如今由司礼监监朝,遇到这事,岑隐多少总会过问几句。更何况,皇帝走时,也曾下令让岑隐督办季家捐银一事。
一队穿褐衣、戴尖帽的东厂番子气势汹汹地来了,为首的千户嘴里嚷嚷着:
“督主有令,有歹人在侯府纵火,意图不轨,必须封府,好好查,细细查!”
东厂一旦出马,就是带着雷霆之势,不容任何人置喙,更不容任何反抗,宣武侯府立刻就被一众厂卫给包围了,至于端木宪和封炎以及一众户部官员,则被东厂的人请出了侯府,众人各归各府。
之后,侯府的大门就关闭了,只留下厂卫面目森冷地守在外面,生人勿进。
“轰隆隆……”
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阴云密布,看不到星月,那响亮的轰雷声连绵不绝地自天际而来,此起彼伏。
车夫唯恐赶上暴雨,马鞭挥得啪啪作响,马车驶得飞快。
等端木宪带着端木珩回到端木府后,已是身心俱疲。
祖孙俩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只剩下外头的阵阵轰雷声回响在四周,一声比一声响。
“这天变得可真快。”
端木宪揉了揉眉心,语气意味深长。
想着今日宣武侯府发生的事,端木宪有一分感慨,两分深思,三分疲惫,他抬眼看了看闷葫芦似的长孙,心里真想找四丫头说说话……偏偏四丫头现在不在京里。
哎,宝贝孙女此刻也不知道是到哪儿了……端木宪一边想着,一边端起了茶盅。
“隆隆!”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端木珩一下子被雷声唤醒,原本纷乱的眼神渐渐沉淀了下来。
他抬眼看着端木宪,正色问道:“祖父,那把火是宣武侯府放的?”
端木珩今天在宣武侯府待了一下午,也看明白了一些。
对上自家长孙,端木宪也没什么好隐瞒,直言不讳地点了点头:“不错。”
“……”端木珩薄唇微动,神情有些复杂。
人心险恶至此,为了财帛,他们可以不择手段,枉顾人伦道义,抛弃一切为人的底线!
端木珩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一日四妹妹和季兰舟在湛清院外的那番对话,眸色变得更加深邃。季兰舟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光明正大地搬出侯府,也真是艰辛。
端木珩仔细回忆着下午在宣武侯府的一幕幕,眼帘半垂,脸上露出沉吟之色,似在思考分析着什么。
须臾,他又看向了端木宪,道:“祖父,封炎是不是早就看出了那把火是宣武侯府所为,所以今日他在侯府才会坐视不理,眼睁睁地看着侯府的人在那里上蹿下跳地‘救火’……”
端木宪满意地捋着胡须,用眼神示意端木珩继续往下说,自己则捧起茶盅,慢慢地饮着茶。
外面的轰雷声不绝于耳,一阵比一阵响亮,连书房里的烛火似乎都感受到了轰雷的力量,在灯罩中跳跃不已。
端木珩一边思索,一边继续分析道:“侯府为了让库房烧起来多半是用了火油,又没有好好施救,秋冬本就天干物燥,容易走水,这火势会越来越大,也是可以预料的。封炎他就是要坐视那把火烧得更厉害,这样才能师出有名地把事情闹大……”
只是……
端木珩微微蹙眉,又道:“祖父,您觉得能查出来什么吗?”可想而知,宣武侯府此刻肯定急着要毁尸灭迹。
端木宪手一滑,手里的茶盅差点没摔了,看着长孙的目光就有几分古怪。
才刚觉得长孙长进了不少,刚才那一番话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一句又犯傻了,他也不想想连东厂都出面了,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端木宪摇了摇头,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浅笑。
他是聪明人,稍稍联想下午宣武侯主动提出变卖家财替季兰舟献银子,就能猜到宣武侯府放这把火的目的……呵呵,真是自作聪明,找死啊!
端木宪继续把茶盅往嘴边凑,忍不住又开始想念自家四丫头。
哎,四丫头不在,茶也不香了……
端木宪天天想着端木绯,可是“小没良心”的端木绯却是过得乐不思蜀。
九月二十七日一早,圣驾终于到了蓼城的景安驿码头。
码头边早就停靠着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舟,密密麻麻,大都是三桅、四桅的沙船,最前方是一艘华美的龙舟,那龙舟上格子花窗、雕栏画栋、飞檐翘角,尤其那大红色的柱子上雕着精致的蟠龙与祥云,错落有致,富丽华贵。
端木绯只坐过那种游湖用的画舫、乌篷船,还从没来见过这种气势恢宏的沙船,她站在甲板上,要把头仰得最高,才能勉强看到那桅杆的尖端。
像这样的大船,她以前还只在书上看到过图。
端木绯惊叹连连,觉得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整个人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