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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禧闻言抬眼瞥过去, 手中才刚刚端起的茶盏又搁下了, “嗒”的一声,像预示着什么事情成为定局。她先看许莹绣舅母, 再看许莹绣的舅舅,却是怃然而笑。
“叶大人,叶夫人。”苏禧用疏离的称呼,一如外边其他人那样喊他们, 字字清楚说,“许家的姑娘, 八岁死了一回,十五岁死了一回,去年又死了一回……”
“如今在你们眼前的, 是人是鬼且不清楚。”苏禧脸上笑着,但冷眉冷眼将话挑明,“我早当自己孑然一身, 无亲无友,反倒来去自由,只攀不起叶府高枝。”
许莹绣的八岁、十五岁和去年经历过些什么事, 他们都清楚。这样的话说出来, 是要断绝关系的意思。许莹绣舅母竖眉大骇道:“怎能这样同你舅舅说话?”
“这儿只有叶大人和叶夫人,何曾有舅舅?”苏禧不动声色的反驳, 又笑, “原以为不必说, 谁都心中有数。既然要说,索性说个明白……”
赵雍在旁边听了半天,此时方摁住了苏禧的手,是想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因这突来的肌肤相触,她的确顿住了,可抽不回手,不得不任由赵雍这么摁着。
握在手里是腻滑触感,他垂着眼,看她葱白一般的手指,细看之下,会注意到有浅浅的疤痕。赵雍去看苏禧,笑:“本王也不曾听说过,你有个舅舅在邺京。”
苏禧低首道:“是没有的,王爷自然无处听说。”
“却也无妨,”赵雍似真似假说,“往后自有本王护你,总不叫你受了委屈。”
话是说给许莹绣的舅舅舅母听的,又仿佛也是说与她听。苏禧眼里是不确定,瞅着赵雍,分辨不清楚,轻轻抿唇。在这之前,他们没有商量过要做什么配合。
“王爷,这……”许莹绣的舅舅有话说,又不敢说,憋成一句,“这实在……”
赵雍握住苏禧的手,觑他一眼,仍是笑:“本王似乎在别处也见过你。”
轻飘飘一句话出口,便闹得许莹绣的舅舅心头一凛。誉王寻常出入的地方,都是些什么地方,他们在别处见过……是暗指他在外头其实也有些风流韵事了。
“若是本王没记错,应该是醉芳楼?或者百花楼?”他闲闲说着,“诶?记不清楚了,但总归是其中一处。倘若下次再见,倒可以一起喝杯薄酒。”
许莹绣舅舅和舅母同时脸上一白。
一个是因为忽然间被揭穿,一个是不曾想丈夫背着自己在外头还有这些事。
打蛇打七寸,苏禧发现赵雍这个人蔫坏的。
他难道不清楚,许莹绣的舅母向来有十分的厉害?她哪怕同样知道这些,也不好拿来做文章。但是这种话,独独从他口中说出来太有信服力,根本不叫人怀疑。
厅里一众人正当相对无言,一只白兔子蹦了出来,就在厅门处。赵雍瞧见,正赶上不想继续陪坐,手中用了点力气,拉着苏禧和他一道站起身。
“你这兔子定是饿了才自己寻过来,”赵雍笑说,“走,本王陪你喂兔子去。”他带着苏禧撇下厅里的人,弯腰抄起地上的兔子,另一只手牵着苏禧径自走了。
今天见过这两人,苏禧便让许莹绣同她的过去彻底斩断。走出厅子,赵雍也没有放开她的手,牢牢的握住,依然是不叫她有挣脱的机会。
他们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走到后花园,赵雍才松开了苏禧,也将兔子放到地上去。他转头看她一眼,观察着她的表情,问:“心里可是觉得难受?”
苏禧摇摇头,又点了下头,笑一笑:“明知道不该软弱,还是这个样子……”顿了顿,她说,“方才,多谢王爷了。”是在谢他充当一回她的靠山。
赵雍收回了目光,沉吟着,想她在厅子里说过的和没有说出口的话。八岁是她父母离世,十五岁是她被迫出嫁,去年……她说自己死了一次又一次。
那时候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是不想她将这些过去挖出来同他们对峙,无异于是自己将血淋淋的伤口扒开给人看。但现在,赵雍问:“你原本想和他们说什么?”
苏禧皱皱眉,轻声道:“是想同他们说,妾身不曾与他们有任何的亏欠。”
良久,赵雍斟酌着,问了一句:“以前,有过轻生的念头?”
“嗯……”苏禧半晌才答应了,“很多。”
她低眉一笑,却满腔酸楚:“有时会想,死也无人可惜,反而觉得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