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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宫殿里, 父子三人难得齐聚一堂, 可惜没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景, 只有剑拔弩张的凝重气氛。
老皇帝在太子拍手的那一刻, 就已经收敛了所有怒容, 鹰隼般的眸子也微微眯了起来——他已经给过次子反悔的机会,然而对方毫无悔意, 他也只能按照原计划……斩草除根。
“二弟,好一副狼子野心, 孤以为你平日出言不逊只是出于意气之争, 没想到你胆敢逼宫!”平素温文端方的太子,这一刻双目含怒,以一种大义凛然的姿态呵斥道, “父皇带病之身无力亲政,你却趁此机会起兵谋逆, 还罔顾人伦威胁父皇,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 实乃皇家之耻!”
“切,本来不想吓到父皇的,没想到你这也在这里,”二皇子咬着牙, 见一直守在门口的亲信都已倒下, 强压下内心的不安, 大喊, “来人,护驾!”他现在只想让守在勤政殿外的私兵赶紧进来保护自己。
可是直到他连唤了好几声,外面都没有丝毫动静时,他才发觉情况不妙。
“怎么会……”二皇子许久等不到人,最后猛地回头,眼睛瞪大如铜铃,死死地瞪着太子,“是你对不对?你早就知道——”
太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拍手,“啪啪啪”,四周的屏风纷纷应声倒下,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侍卫,甚至连房梁上都隐没着不少暗卫。
“这是!”二皇子往后退了两步,一丝冷汗从额头滑落——这么多士兵究竟是怎么藏起来的?他先前可是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
“二弟千万别乱动,”太子白净的脸庞上多了一丝微笑,“父皇给孤的这支暗卫射术高超,一旦敌人意图逃跑,届时乱箭无情,就算是孤也帮不了你。”
被威胁了!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胸口的慌乱:“我的人呢?你把他们怎样了?”
“你的人?是那群在坞堡练出来的私兵吗……”太子的目光转向龙床上的老皇帝,“这就要问父皇了,孤只负责安排这群暗卫——”
“父皇?”唐宣文的嘴唇瓮动得厉害,依然不太敢相信,“难道你们都知道我今晚会来,所以联手设下了这个局?”
“咳咳,”老皇帝靠在垫子上,被二儿子的话气得连声咳嗽,“孽畜!要不是你胆大包天谋划逼宫……朕还需要设局?”
自从寿宴上中毒后,老皇帝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这其中也包括太子。可是,不久前他派顾青去取千机营密印的时候,才得知中毒事件与他的爱妃郑氏有关。后来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实在瞒不下去,只好向外宣布自己已经清醒,但主要事务仍然由太子代劳。
也就是在那时,太子也呈上了一份证据——郑贵妃身上的香粉。这种粉末本身无害,可是一旦混杂龙涎香,就会产生一种慢性毒素,以酒催之便会加剧毒性,使人头晕目眩。
寿宴前晚,他正好让郑氏侍寝,而宴席上也饮了不少酒酿。
如此一来,他中毒昏迷的缘由也就得到了解答。
一开始,老皇帝想不通心爱的妃子为何对自己如此绝情,直到后来听到随侍太监王立的提醒才恍然大悟——
“皇上,母为子强,二皇子也到了这个年纪,贵妃娘娘怕是有些心急了吧。”
是的,郑贵妃不仅是自己的妻妾,还是二儿子的生母。
老皇帝想明白这一点后,不得不狠下心,结合顾青传来的情报,召太子见面,一起定下了这一瓮中捉鳖之计。
二皇子的私兵和鲁冀率领的叛军,在皇帝密探的监视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其中包括唐宣文动手的时间和人员分配。
而负责守卫宫中的锦衣卫,也由老皇帝分散兵力,一部分照常巡逻(也是交战的主力方),另一部分则埋伏到宫苑杂役的屋子,等侵入者都完全踏入皇宫,便展开围剿。
唐宣文可能根本不会料到,自己的盟友兼岳父鲁冀所带领的明甲军,虽有上万人数,却都被设下陷阱的千机营歼灭了大半。
而且正好就在东宫的门口。
这支有神鬼莫测之称的队伍,率领者却是谁都不会猜到的人物——
大梁最高文官,被称为“管仲之才”的最年轻的首辅,顾青。
是的,这个文臣中的文臣,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被老皇帝临危受命,带领着奇兵完成了整个皇宫的“死亡陷阱”。
在东宫殿外,有无数被火统贯穿身躯的明甲军尸体。
而勤政殿的外围也同样,唐宣文的五千精兵在房梁和四周黑压压的火枪洞口下,噤若寒蝉。
千机营,是拥有这个时代最高级别武器的部队,也是所有士兵心中的最神圣的地方。
唐宣文的逼宫计划里,最大的失误就是这一点:他没料到老皇帝已经从太后手里夺回了千机营的密令,彻底掌控了这支军队的武器库。
而待在寝宫里,正在用“千里眼”观察情况的少女也听到了宫殿外的喧闹,有爆炸般的轰鸣,有士兵的惨叫,还有……快要冲破窗户的火光。
她的眼帘中,有暴怒的父皇,皱眉的长兄,还有表情又哭又笑、仿佛崩溃了的二兄……可是她已经无暇多看,屋外的婢女已经用力地推开了门,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停地传来——
“殿下,外面疯啦!那些被火枪打得四窜的贼兵用火烧宫了!”
“请公主赶紧逃出去,不然会被烧死的——”
花绵已经嗅到了难闻的焦味,眉头紧蹙着跳下床,中止了“千里眼”的技能,跟着忠心的侍女趁火势不大赶紧往外逃。
不过她依然不敢相信,明甲军这是疯了吗?围困她的寝宫就算了,居然拿火烧?
难道穷途末路的人,都会这么疯狂,死前也不忘拖上一个垫背的?
其实她还是冤枉了外面的明甲军。本来鲁冀就没怎么重视花绵这边,派来的人也只有几百散兵,结果周围潜伏的千机营士兵居然多达上千人。
这是什么概念?
首先要知道,千机营是绝对的精英兵力,一个十人列队屠杀百人兵团绝非难事,就连东宫外剿灭明甲军主力的大部队都只有三千左右的兵力,加上勤政殿门口的两千,数量根本没法跟锦衣卫与府前卫相比。
永乐公主何德何能,竟令指挥官抽出六分之一的士兵来保护她?
可以想象,被派到这里看守公主的明甲军有多么绝望?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们只能慌不择路地逃跑,而在密集的火力压制下,有个别自作聪明的小杂兵溜到了宫殿的走廊上,认为里面住着公主殿下,千机营应该不会攻击这边。
然而枪炮无眼,千机营的士兵可是接到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公主”的指令,见这个杂兵跑进宫殿,以为他想挟持公主作为人质,便果断朝他射击,结果其中一颗带着火药星子的铅弹不慎落在了走廊边上的灌木丛里,顿时燃起大火,而灌木丛又是包围着大半个寝宫的……
所以,这个“烧宫”事件纯属乌龙。
不过好在烧的只有外围,花绵气喘吁吁地赶到门口时,火势才蔓延到门柱,不算太严重。
“公主殿下,属下救驾来迟,请恕罪!”领头的黑甲小将跪在地上,朗声道。
花绵对皇城内几支军队的特征还是分辨得出来的,藤甲是明甲军,黑甲是千机营,银甲是锦衣卫……
“这、这位将军,请先起来吧,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花绵刚才用“千里眼”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情势逆转,但是二皇子为什么失败,她还一头雾水呢。
“回禀殿下,千机营奉命剿灭叛军,诛杀奸将鲁冀,其他恕无可奉告。”这个小头领第一眼看到花绵的时候也是咽了口口水的,但之后一直不敢直视她,相当本分守礼。
“鲁冀——”花绵从老皇帝口中听过这个男人的名字,而且寿宴时鲁府的大小姐还与纪蓉发生了口角,所以印象很深,“他跟二兄……二皇子一起谋反了吗?”
小将士这时惊讶地望了她一眼,似乎在奇怪她一个深闺里的公主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很快又匆忙低下头,脸庞泛起薄红。
公主殿下……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艳冠群芳……该死!自己怎么能有如此不敬的想法——
下一秒,一个淡淡的如同天上皎月的声音打断了小将领的胡思乱想,也牢牢地吸引了花绵的注意力:
“殿下怎会知晓二皇子谋逆之事?”
“欸?”花绵眼瞳一缩,瞬间以为自己面前出现了幻觉。
因为不远处,站着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还有一群新的黑甲军。
“顾、顾大人!”小将领见到来人,兴奋地叫喊起来。
徐步而来的青年眉眼凝霜,衣袂翩飞,飘逸清绝的身姿仿佛踏着月色而来的仙人。
天幕低垂,夜光稀微,他却似珠玉明光,不动声色间撩人心房。
“先生……”花绵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整理好慌乱的形象。
可是顾青却没有回应她,而是看着小将士,轻描淡写地问:“这里怎么着火了?”
“回、回大人,属下失职,在击杀敌军时不慎走火……”刚才在花绵面前一脸严肃的小头领此时慌忙跪下,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
“回去后自领军法三十棍。”顾青脚步一顿,然后绕过了还在下跪的将士,径直朝花绵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抬头看他,一脸复杂。
“先生——今晚宫里到底怎么了?”
“殿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青年站在她身前,以一种打量的目光审视着少女绝美的脸庞。
“我……”花绵顿时词穷,她总不可能说自己用了“千里眼”吧。
男人见她半晌憋不出一句话,不由得牵起唇角,带着点温和的味道。
当然,在花绵眼里,这个表情更像是捉弄。
可恶,就算要她说谎,好像也会被对方一眼识破……
正当小姑娘冥思苦想着说辞,几乎把脸都憋红了的时候,身上却忽然一暖。
“咦咦咦?!”被一件黑色外氅裹住,整个人好像被顾青拢入怀中的少女,脑海一片空白。
“殿下,夜寒露重,当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