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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着的雪花逐渐消散,树梢间、房顶上的积雪也遁去无踪。
至于地上的那个雪人,则被二两银子卖去酒馆作了长工。
“叮当”一声,铃心的雪纹短剑掉落在地,人也向着一边倒去。
早已守在身侧的青年人伸手过去,稳稳接住了倒落的铃心。
为了出这口恶气,她施展秘剑整整一个时辰,要是换了平常练剑,能坚持一炷香就顶天了,想到这里,青年人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喂,铃心你怎么样了?”
青年人轻轻摇了摇铃心的肩膀,低声问道。
铃心没有回话,身子却越发变得冰凉,青年人心中一紧,便赶紧将铃心送回店铺内室,放在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轻轻盖上一层被褥,又从一旁的大木箱里翻出一床被褥裹在床上,最后还在床边支起一个炭炉子。
铃心蜷缩在厚厚的被褥之下,带着倦意沉沉睡去。
相处月余,在青年人看来,这个小姑娘眉眼弯弯,睫毛修长,样貌端的是长得不错。就是平日里爱占点小便宜,性子又极为好强,不过倒也无伤大雅。
当自己第一次遇见她时,便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早些时候一直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女子一样。
至于那个梦中的女子,就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醒过来的时候就记不清那个女子的长相。
你是谁?你在哪里?
而我呢?我又是谁?
想到这里,青年人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痛,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忽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年人方才慢慢醒转,只感觉到身下一阵柔软,随手一探,原来是厚厚的一层棉被,猛然坐起,只见床边的炭炉早已熄灭,黑灰色的木炭和白色的粉末也已被人整齐地分隔开来。
深秋夜凉,房间里也充满一阵寒意,可青年人却是浑然未觉。
挪到床边,两只粗布鞋整齐地放在床尾,这一份整齐却是太过刻意。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己是躺在铃心睡的床上,那么小姑娘呢?
穿好布鞋,起身离开内室,头还是有点晕,青年人一手扶墙向着外头的铺子走去。
店铺的门板上方有几个大窟窿,一丝的星月光芒透过窟窿漏进剑炉之内,平添几分悠远的意蕴。
其实说回来,是自己一直懒得去修补,这事也被铃心念叨了几天。
好在大兴城虽不至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这强闯民宅、鸡鸣狗盗的事却也是极为罕见,毕竟这新都是隋王朝的脸面所在,不说其它,这番门面工夫总是要做足的。
即便是如今皇权式微,各路门阀割据一方,太师开府拥兵自重,朝廷内外大大小小的官僚依旧是懂得进退,知晓厉害的。
说来这一层窗户纸,没有人想第一个去捅破,也没有人敢第一个去捅破。
借着星月之光,青年人隐隐看见土炉边的小木桌上,比起往常来好像多了几样物事,燃起昨日里未尽的残烛,一丝火光雀跃,迎来了光明和温暖。
小木桌上放着一个瓷碗,上方倒扣着一个木碗,瓷碗底下好像压着还有一张泛黄的纸片。
“我走了,勿念。”
只有五个字,未分句读,言简意赅。
揭开木碗,只见下方的瓷碗中盛着满满一碗白粥,白粥上点缀着暗绿色的葱花和深褐色的酱菜,粥不知是什么时候煮的,早已失了热气变得冰凉。
冷粥寒食,聊以悼怀感思,前朝《荆楚岁时记》载,“去冬节一百又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而其中典故又取自晋文公时“子推绵山焚身”的故事。
端起瓷碗,转身正欲坐到土炉前的小木凳上,却发现木凳早已被一个蓝色包袱占了去。
复又放下瓷碗,屈身解开包袱系带,里头放着一套崭新的灰色布衣,还有少女时常把玩在手的粉绸荷包。
轻轻拿起布衣抖了抖,入手之处感觉到布衣内侧缝着厚厚一层棉里子,略作丈量,跟身上所穿轻薄衣衫尺寸几乎分毫不差。
这时,一页黄纸从衣间掉落,重重坠在地上,正是天地剑炉的地契。
荷包鼓鼓,又是十余两碎银,外加百枚铜钱,还有一枚青色的小剑。
青年人捡起地契,又将一应物事收拾停当,重新包好后放在小木桌上,自己则披着棉布衣,端起冷粥坐到土炉前,却再也闻不到一丝烟火之气。
少女曾说过,剑炉开张炉火不熄,这一日却是熄灭了。
一口冷粥下肚,却意外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那日饿倒在大兴城外,少女所喂同样是冷粥,这一番便是因果吗?
只听得一声清鸣,青年人目光所及,顺着星月光芒落下的方向,透过门板上的窟窿,注视着隋都大兴城的深邃夜空。
走了吗……
大兴东郊,渭水北岸,驻跸亭之上,灯火亦如昼。
八名妙龄少女身披轻薄红纱,手执青铜宫灯楚楚静立在亭子的四周。
亭子中间摆放着一张朱漆大案,上置一樽鎏金龙首壶,壶边两只小杯分左右而立,却未有盛酒。
身着朱红羽衣的年轻女子,坐北朝南,直面汤汤渭水,隐隐呈现帝王气象。
此女正是素有“朱红羽衣金步摇”之称的隋王朝二公主,满朝上下对她的真名讳莫如深,每每提及,皆尊称一句二公主,久而久之,朝中知其真名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世人盛传青玄剑主倾国倾城,恬雅高冷,怎么今日这般开朗,不知有何际遇?”
二公主轻启朱唇,对着空无一人的岸边说道,言语声伴着水花声在夜色下传出数十丈远,却不显得突兀,反而给夜增添了一份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