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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一辆装满了粪便的粪车出了三阳门。粪车行驶的方向自不是那水力工坊,按照规定,潮州府城的粪便是要运到堆粪积硝场的,不过未免粪便数量过多,以及影响到城外农户的肥料需求,所以每日堆粪积硝场那边也不会尽数拿去积硝,总要留下一部分来出售,用来填补官府的雇工费用。
粪车出了城,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堆粪积硝场,而是到了一处村落附近,那里已有百姓在此等候。
车到了,百姓们连忙上前,驾着粪车的工人虽说是浑身又在又臭的,但却毫无自卑之色,一副倨傲的坐在车上,只等着那些提着桶子赶来的百姓上前。
“刘四哥,过几日正好要再上一次肥,您来得可真太是时候了。”
“是时候还不好,不过这次每桶还得涨些价钱才行。”
农业是有其固定生产周期存在的,每一步的工序都要按照既定的时间来做,也就是所谓的农时。到了加肥的时候,提前就要准备好,因为肥料并非是那粪便直接丢在地里就够了的,最是少不了的发酵的。
这些农户都是分给城里面供菜的,他们这个村子的主要营生便是如此。此刻挑粪工言及,菜农们不由得面露不悦,奈何谁也不敢开口,反倒是那挑粪工对于这份冷对还表现得颇为不耐烦。
“不愿意要就算了,这东西,有的是人要。”
说着,那挑粪工一挥手,另一个年轻些的当即便做出了反应。拉车的牲口正吃着草料,年轻的挑粪工下了车,直接把草料袋子一收。这分明就是要走了的架势,眼见于此,方才开口打招呼的那菜农连忙上前,无非是好说好道的,只把他们拦了下,随后又报起了苦处来。
“得了吧,城里面的菜价都涨了,还说不赚钱。合着尔等眼里面,我们兄弟都是不配吃菜的啦!”
挑粪工一点儿面子不给,气哼哼的就要走,菜农们没办法,也只得将新价码应了下来,随后一桶桶的挑走了车上大桶里的大半粪便,才看着粪车离去。
“乡老,这样下去,城里的粪咱们迟早是用不下去的啊。”
一人如是说来,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倒是那带头的乡老看了他们一眼,反倒是摇了摇头:“这东西,以前只能做肥料,彼此间也好说话,价格上也算合情合理。现在官府拿这些有用,据说还是火药的原料,多了个用处不说,就连这些家伙现在也都是衙门的人了,你敢招惹?”
“可是……”
菜农们是打算让乡老向上面说项的,奈何乡老全然没有出头的打算。众人显得颇有些焦急,可乡老却不紧不慢的回了句“他们能加价,咱们一样能,这些时日又不是没加过”的话来,众人也是无话可说了。
眼见于此,众人挑着粪连忙回家,毕竟是不好耽搁农时的。至于乡老,如此说来,其实心里面也不觉着那些挑粪工会杀鸡取卵,加价是少不了的,不过总会有个限度。毕竟,这东西除了官府有需求外,也就是充当肥料了,总不会高过种出来的粮食、菜蔬吧。
这边的百姓还要忙着做事,那边率先离开的粪车上,年轻些的挑粪工一边驾着骡车,一边回头看了看那些大桶,面上亦是不由得露出了些许忧虑来。
“四哥,平日里少些,总少得不多。这一遭已经没剩下太多了,到了积硝场那边,怕是落不得好啊。”
年轻些的如此,另外的那个挑粪工却是满脸的不在乎,只叫他继续驾车。直到一处溪流边上,粪车停了下来,二人无需多言,便默契的用桶舀了水,重新将那些粪桶倒满了。一切完成,二人未待上车,只见后面又有两辆粪车过来。大伙都是心照不宣的,也没有多言,他们直接驾着车往前赶,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赶到城西那边的积硝场。
到了地方,检查的人上前,拿了根木棍探进去晃了晃。随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笑着,却也没有让人放行,就这么大眼对小眼的看着那两个挑粪工。
后者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将刚刚从那些菜农手里捞来的银钱上供了一些。但是检查的小吏却也没有如平日里那般就此了事了,反倒是慢条斯理的对他们二人言道“刘四儿,平日里就是一车的粪小半车的水,老子知道你们辛苦,不点破就罢了。怎么着,还学会变本加厉了,一车的粪大半车的水,是觉着咱们都是傻子不成?”
“哎呀,瞧您说的,小人哪敢啊。”
小吏面色不虞,挑粪工也只得又掏出了铜钱儿递过去,后者颠了颠才示意积硝场的卫兵放行。
不过,粪车进去了,小吏身旁的一个帮闲却有些忧虑,压低了声音向那小吏问及该当如何向上交代的事情,后者却只道了句“天气渐热,城里人喝水多了,所以尿多”的话来,便搪塞了过去。
………………
灰色收入,说起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城外的事情发生着,城内王江也在向陈凯谈及了粮价、菜价上涨的事情。农业上的事情,是他主要分管的,现在有了不对劲儿的苗头,却又不是单凭他的权限便可以彻底解决掉的,自然就要来找陈凯做主。
其实,这到算不得是什么新鲜事,就像是当年在南澳岛的时候,提纯土硝导致鸡蛋和萝卜的价格上涨一样,这是必然的连锁反应。陈凯早有预料,无非是在菜价和硝石之间做选择,于今时今日的局势也不需要犹豫了。但是,堆粪积硝场那边的产量在持续性下降,却引起了他更大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