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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移位
我指向西侧厢房,道:“由西门往南数的四间房,第一间房门的绢帕上绣的是个‘佟’字,那是佟小姐的房间;第二间房门的绢帕上绣的是‘明玉’,那是武小姐的房间;第三间房和第四间房门上没有名字,是多余出来的两间空房。案发当日午膳,若照夏小姐的意思,应当与林小姐一起将醉酒的武小姐由西侧的楼梯送下楼来,而后转向右手边即往南数第二个房间,便是武小姐的房间,即可。然而夏小姐实则却没有这么做,真实的情形是夏小姐你带着半醉的林小姐和大醉的武小姐从东侧楼梯下来,转向了右手边即往北数的第二个房间,也就是在那个房间里,你杀害了武小姐……”
“哈——”不等我将话说完,夏红裳便是一声尖笑,打断道:“岳小姐,你是太高估了自己还是太低估了明玉和浣霞?你当她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么?你当她们连房门上的字都不识得么?就算醉得再厉害也还不致两个人一起糊涂罢?”
我偏着脸淡淡地望着她,平静地道:“二楼那绣有百竿翠竹的、将大厅围得密不透风的幔帐,并不是夏小姐你为了展示自己的绣艺挂在那里的。它们的作用是将东南西北分明的四个方向用密竹打乱,置身于幔帐之中喝酒、玩乐、笑闹,随着位置的移动与酒意上头,方向感自然会减弱。而一楼住处那四面完全一样的格局,正可以被夏小姐你充分利用,因此当你带着林武二位小姐由东面楼梯下来时,她们并不会去刻意注意方向,因为在她们的潜意识中,哪怕是走错了楼梯,至少还可以凭借房间上的名字找到自己的那间房,于是便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名字。”
我伸手指向东面的厢房,吐字清晰地道:“由东面楼梯下来,右手边第一间房门的绢帕上绣的是个‘佟’字,第二间房也就是夏小姐你杀死武小姐的那间房,原本也安排了客人,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司徒小姐。记得林小姐曾经偶尔提到了一句,说司徒小姐畏高,因此她根本连桥都没过。司徒小姐畏高,连林小姐都知道,做为东道的夏小姐你也不可能不知道,是以你便正好利用了这一点,故意将司徒小姐的房间安排在了佟小姐的房间旁边,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司徒小姐的名字——司徒琞。”
“你在让下人绣这人名绢帕时,故意安排只绣每个人的名而不绣姓,如浣霞、惜薇、绮罗和梦,而像司徒小姐这样的复姓单名者,便同‘梦’一样,只绣一个单名——琞。琞字若分作上下两部分来看,不正是‘明玉’二字么?再看右手边第三间房,房门上没有绢帕,亦是一间多余出来的空房,第四间便是夏小姐你的房间,因此,当林武二位小姐跟着你从东面楼梯上下来时,最多只会注意三点:第二间房门上的名字——明玉,面对着房间的方向时左手边的房间——空房,右手边的房间——佟,这三点就同从西面楼梯上下来所能看到的完全一样:第二间房门上的名字——明玉,左手边的房间——空房,右手边的房间——佟。东与西楼梯右手边的第一二三间房,房门上的名字一模一样!”
“这便是夏小姐你精心布下的局,请佟家二位小姐来参加绣艺精社,是因为通过与她们的接触得知了她二人喜欢玩识别双胞胎的游戏,因此你便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及司徒小姐的名字和她畏高的毛病,巧妙地将东西两侧楼梯右手边的厢房布置成了名字一样、位置一样的格局,再利用二楼混淆人方向感的绣竹幔帐,将半醉的林小姐骗过,将大醉的武小姐引向死亡!”
在我说话的过程中,夏红裳似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重新坐回椅上,一双美目盯着我不住冷笑。听我说至此,她便由鼻中哼了一声,道:“红裳很佩服岳小姐的想象力,可惜这些不过是你的无聊捏造,红裳懒得同你理论。你既口口声声地说红裳是杀人凶手,为何不拿出证据来证明呢?你说红裳将浣霞和明玉引到了东侧的厢房——证据呢?在哪里?”
“夏小姐是认定了自己和林小姐在午膳中途亲自将武小姐送回了西厢她的房间么?”我问。
“那是当然!”夏红裳冷声答道。
“自此之后武小姐应当一直未从房内走出来过罢?——因夏小姐你同其他一众小姐一直在厅内绣花,若武小姐从房中出来,必定会被你们看到,是么?”我接着问。
“不错。”夏红裳盯住我,似在随时准备反击我将要给出的答案。
我波澜不惊地望住她,淡淡地道:“证据,我有。前天午饭中途退席的,除了武小姐外还有一个人,那便是我。我的房间在北厢,从楼梯上下来右手边第二间。然而我却也被那绣竹幔帐混淆了方向,走错了楼梯。我走的是西厢楼梯,下来后向右数了第二间房,也就是武小姐的房间,推门进去,空无一人。我在这间房内一直待到大部分人从楼上吃罢午饭下来方才离开,若照夏小姐你所说的确实将武小姐送回了她的房间,那么为何我却未曾见到她呢?”
“你——你造谣!你无端捏造事实,莫不是——莫不是想报复我曾经捉弄过你么?我已乞求了你的原谅,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偏要将我害死你才肯甘心么?”夏红裳双目含泪泫然欲泣。
“说我造谣,夏小姐又可有证据?”我不急不忙地反问她道。
“你没有证据证明你所说的话,这便是我能证明你在造谣的证据!”夏红裳红着眼怒视着我。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看证据。”我依旧不慌不忙地应着,转而向始终用黑亮亮的眼睛默默望着我的季燕然道:“请大人派一名差爷前往武小姐的房间,在她的枕下有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便是灵歌方才所言的证据。”
季燕然便立刻唤门口站岗的衙役前往武明玉房间取那东西,很快回来,见手上托着一根簪子。我望向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的夏红裳道:“夏小姐,这便是灵歌的证据。这根簪子乃灵歌所有,灵歌无意中走入了武小姐的房间,在床上躺下,随手将头上簪子摘了塞入了枕下。后来发觉自己走错了房间,因恐被人看到引起误会,便未来得及取出簪子,匆匆地离去了。若依夏小姐你所说的亲自将武小姐送回了房间,那么灵歌为何未见到武小姐在房内呢?”
“这我怎么知道呢?”夏红裳噌地站起身来,几步迈至我面前,狠狠地瞪着我,我不闪不避地迎向她,余光里看到季燕然不动声色地向着这边走上前来,想是怕我再捱上一巴掌。
“或许明玉她在我和浣霞方一离开就有事出了房间呢?”夏红裳双唇哆嗦着怒声道,“或许在你离开她的房间之后,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而正巧未曾被人看到呢?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你没有证据!”
“灵歌想不出一个已经烂醉如泥的人在回到了自以为是自己的房间后不躺上床去休息,反而走出房去是想要做什么——当时所有的人都还在二楼用饭,甚至连一楼厅内值班的丫环嬷嬷都去了二楼帮忙,除了在楼外四扇门处值岗的人外,整个一楼没有任何人,武小姐走出房去是想要做什么呢?”我望着她涨红的脸道,“何况灵歌方才已经说了,灵歌离开她的房间时,已经有大部分的人吃罢离席下得楼来,四面的楼梯上都有人,无论武小姐在厅内何处都会被人看到,而事实上却并没有人看到她,这又作何解呢?”
夏红裳哆嗦着喘息了一阵,气恼万分地指着我的鼻尖道:“好——好——你说人是我杀的,你说是我把武明玉引到了东厢杀害的,那么为何她的尸体又会出现在西厢她本来的房间?难道我会隔空搬运之术不成?楼内楼外白天夜晚都有人守,我若想搬运尸体,不被人发现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转身将房门关上,踱回方才坐的那把椅边重新坐下,抬眼望住她,道:“在解释夏小姐你是如何搬运尸体的问题之前,灵歌想先说一说第二起命案中你的杀人手法……”
“你——你不要太过份!”夏红裳冲过来又想扬起手,被季燕然大步一迈抢先挡在了我的面前。
“夏小姐,失态的举动只会加重你的嫌疑,”季燕然声音里笑得蛊惑,“所谓身正不怕影斜,若夏小姐是无辜的,自然不会惧怕他人的质疑。还望夏小姐能够暂忍一时,若有驳词可即时提出亦可事后一齐诉说,本官决不会只偏听一辞。”
夏红裳垂下胳膊,怨恼地狠狠瞪了我一眼,亦重新坐回了她的椅上,而季燕然索性便立在我们两人中间的位置,三个人形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
“你说罢!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编派我!”夏红裳咬着牙冲我道。
我便不紧不慢地继续方才的话,道:“林小姐是你的第二个目标。发生了第一起命案之后,大家的反应必定是离开此处立刻回城,是以夏小姐你便先一步烧掉了唯一回去的路——那道吊桥,至于是如何烧的,这一点也要随后再说。只说烧掉桥之后,大家断了归路,便不得不继续留在飞仙阁,而你也正可继续进行你的杀人计划。于是你便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建议:因飞仙阁内有一名死人,大家难免心里害怕,是以你便建议剩下的人每两人结成一组,同住一屋。”
“乍一听这计划似乎对你继续地杀人很是不利,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死去了一个武小姐,剩下的人便是二十三名,两人一屋的话势必要余出一个人来,那么这余出的一个人会是谁呢?夏小姐你心里其实早已料得准准——余出来的人,必定是那个性格内向、行为孤僻、反应迟钝、懵懂易骗的我,岳灵歌。”
“因我在这些人中并没有相厚的朋友,所以最终余出来的人当然是我,这是在你的计划之内的结果,然而却不是最终结果。最终结果是林浣霞小姐主动要求自己一间屋,而将一开始故意要与她结成一组的你推到我这里,与我重新搭成一组,从而达到你的双重目的……”
“哈哈!岳小姐你不觉得红裳我已在你的口中几近于神仙了么?”夏红裳用嘲弄地笑声打断我的话,“莫非我掐指一算便可算出来浣霞说什么也不会同我一房?或是我根本就懂读心术,对她的心思一目了之?”
“夏小姐同林小姐的关系很是交好罢?”我不愠不火地慢慢问道。
“当然!而你却竟说成是我杀了她!你教我情何以堪?”夏红裳嘶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