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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翻身下马,喘了会儿气, 仰起俊秀的面孔, 拱手轻声说:“真师,谢谢你。”
裴英娘叹口气, 薛绍还是知道了。
她不怕武皇后发出敕旨, 因为还有收回的机会, 唯独担心薛绍听到风声以后会耿耿于怀。
感情中一旦产生裂痕, 不管怎么挽救, 都于事无补。
“我不是为表兄筹谋,之所以为表兄的两位嫂子请封乡君, 完全是在为阿姊打算。”裴英娘直接道。
薛绍苦笑一声,眉宇之间难掩惆怅抑郁,“真师帮公主, 也就是在帮我,再者说, 我和公主成亲在即……我代公主谢你, 也是一样的。”
李令月不顾武皇后的反对, 坚决要嫁给薛绍, 让武皇后十分不满。
其实薛绍迎娶李令月, 也担负了巨大的压力, 不论是曾照拂过他的常乐大长公主等人,还是他的两位兄长,之前鼓励他和李令月亲近,现在都不乐意看到他尚主——因为武皇后已经完全大权在握了。
而且尚主的驸马中, 只有寥寥几位和公主举案齐眉,夫妻恩爱,剩下的大多只能忍气吞声,被公主呼来喝去、任意驱使不说,还要忍受其他贵族子弟的讥笑嘲弄。
薛绍的两位兄长疏离皇家,和反对武皇后的宗室走得很近,对薛绍迎娶李令月之事态度冷淡。他们没有胆子给李令月脸色看,私下里偷偷劝说薛绍,要求他疏远李令月。
薛绍彷徨了一段时期后,选择重新回到蓬莱宫任职。
他被倭国使臣重伤的那段日子,一直闭门不出,便是在和两位兄长僵持中。
裴英娘当时冷眼旁观,心中想着,如果薛绍扛不住压力,自此不再出现在李令月面前,那他配不上李令月的衷情。
如果这段感情只是李令月一头热,还不如就此分开,免得以后伤害更深。
让裴英娘欣慰的是,薛绍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他对李令月的感情,并不比李令月对他的少,只是性格内敛,从不外露罢了。
裴英娘忆及往事,正色道:“表兄,你既然下定决心迎娶阿姊,就得担负起责任,以后一心一意和阿姊过日子。你那两位兄长的事,你能避就避,实在避不了,早点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薛绍脸上浮起几丝尴尬之色,沉默半晌,点点头。
两人没有其他话可说,拱手作别。
裴英娘坐进卷棚车,壮牛抬起前蹄,拉动车辕,缓缓驰出宫门。
她撩起帘子,回头张望,看到薛绍拨转缰绳,回宫去了,背影寥落。
可惜这个时代同胞兄弟不能分家,不然可以让薛绍和薛家两位兄长分家。
太宗时,宠幸优渥的高阳公主下嫁房家,仗着太宗的宠爱,把房家搅得乌烟瘴气。在帮助丈夫房遗爱夺取爵位失败以后,她改而撺掇房遗爱和房遗直分家,还诬告大伯房遗直对她不规矩。
太宗将高阳公主训斥一通,自此对这个女儿冷淡了许多。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使是天子,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好恶强令臣子分家。有高阳公主的前车之鉴在先,薛绍不可能彻底脱离薛家。
这是一个家族血脉相连的时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牛车徐徐前行,驶过胜业坊时,裴英娘掀开车帘,吩咐紧跟在卷棚车旁边的蔡四郎,“去隆庆坊。”
蔡四郎点点头,也不问缘由,当即示意护卫改道往东边走。
忍冬愣了一下,犹豫着说:“娘子,日落时关坊门,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坊门可能关闭了。”
相王府在隆庆坊,贵主和相王感情亲厚,特意去相王府拜访,不可能说几句话就走,稍微耽搁一会儿,天就黑了。
裴英娘从车厢角落里拽出一只鎏金钿螺卷草纹书匣,打开盒盖,低头翻看,指尖划过一本本装订精美的古籍,笑着道:“关了就关了,在相王那儿蹭顿饭吃,夜里回去,找他讨几盏灯,星夜回府,别有意趣。”
忍冬想起来永安观并不在坊卒的管辖范围之内,贵主品阶仍在,可以自由出入里坊,这才没接着劝阻。
卷棚车驶入隆庆坊后,刚走了没几步,在一处拥挤的巷曲前停了下来。
前面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蔡四郎翻身下马,在车窗外小声道:“贵主不必惊慌,我去前面看看。”
裴英娘放下书本,掀帘往外看,路口被堵起来了,她只能看到摩肩接踵的围观人群。
不一会儿,蔡四郎折返回来,眉头轻皱,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
“出什么事了?”裴英娘问他。
蔡四郎罕见的有点疑惑,清秀的脸此时才露出几分少年郎应该有的稚气,慢吞吞道:“听巡逻的武侯说,千金大长公主的孙女——郑家六娘子,上门抢亲……”
“抢亲?”
裴英娘一阵错愕,继而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去看热闹,抢亲这么好玩的事儿,她还从来没见识过呢。
而且还是郑六娘抢亲!熟人呐!
裴英娘不等忍冬过来搀扶,一把撩起帘子,“六娘想把谁家郎君抢回郑家去?”
蔡四郎伸出手,准备扶她下车。
身后忽然有陌生凛冽的气息袭来,斜刺里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直接越过蔡四郎,一手握在裴英娘欺霜赛雪的腕上,另一只手轻轻一勾,揽住她的腰肢。
滚烫的手停在腰间,温度透过重重道袍内衫,触感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