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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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坊外,道路横平竖直,开阔空旷,腰佩弯刀的武侯来回巡视,秩序分明。

里坊内,繁华喧嚷,人流如织。

食店、酒肆、邸店、果子铺、肉铺、药行坐落在巷曲间,着圆领袍的小郎君们在酒肆豪饮,穿半臂襦裙的小娘子们流连于脂粉铺,头裹布巾的老丈挑着一担新鲜果蔬挨家挨户上门兜售,头发花白的阿婆坐在自家杂货铺子的门槛上,笑眯眯和隔壁裁缝铺的绣娘说笑。

长安人早上一般不开灶煮饭,多在坊内的食肆、饼铺吃朝食。

食铺前烟气蒸笼,几口大灶烧得红彤彤的,蒸笼里是一层层白白胖胖的蒸饼,铁锅中汤水滚沸,雪白的汤饼在乳白色的水花中翻腾。

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送到等候的行人手中,加咸豆豉还是添辣茱萸,随行人自己决定。

高鼻深目、衣着服饰显然与众不同的胡人操着一口别扭的汉话,来往于巷曲间。

长安城的胡人多不胜数,人们早已经见怪不怪,并未好奇观望。

大唐国力强盛,长治久安,外夷、胡族争相归附效忠。

京师脚下的老百姓生活富裕,底气十足,即使是酒肆里打杂的小伙计,也乐观自信,不轻易对人卑躬屈膝。

这份只有强国国民才拥有、深深融进骨子里的自信和洒脱,每每让裴英娘感慨不已。

展目望去,人烟阜盛,比肩接踵,处处人声笑语。

和里坊外的肃穆安静截然不同。

车驾行过中曲十字街时,被两条队伍挡住前路。

街巷旁,光着膀子、肌肉筋节的胡人挥舞着蒲扇似的大手,正往一篓刚出炉的胡饼上撒芝麻。

饼里裹了羊肉,抹上酥油,放进炉里烤熟,金黄酥脆,香气直往行人们鼻孔里钻。

排队等候的百姓不约而同咽口水,忘了避让来来往往的车马。

杨知恩上前斥退几个挡路的平民,牛车重新慢悠悠摇晃起来。

裴英娘想让随行的宫人帮忙买几个芝麻胡饼,目光扫过沉默不言的李旦,没敢吭声。

宫人带着天帝和天后的口谕叩门,应门的裴家僮仆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跑进后宅叫人。

李旦让裴英娘进屋和父母拜别,他留在前堂等候。

她这么小,就必须离开亲生父母,肯定要哭哭啼啼,他不想掺和进去。

裴英娘苦笑,她才不会因为辞别裴拾遗哭天抹泪。

转过回廊,踏进后院,台阶下立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

马驹没有配笼头,不能骑乘。

裴十郎围着小马驹转来转去,手里拿着一条鞭子,时不时对着小马驹抽两下。

看到裴英娘,裴十郎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叔父给我买了匹好马!叔父还说,你下次再敢碰我一根指头,就把你关进柴房里,不给你饭吃!”

昨天武皇后离去后,裴十郎仍旧哭闹不停,裴拾遗为了哄他高兴,带他去骡马行挑了匹乖顺的小母马。

裴英娘冷眼看着小马驹。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裴拾遗得罪武皇后,然后她被武皇后带走,一夜未归,说句生死未卜也不为过。

裴家却无人关心她的死活,裴拾遗作为她的亲生父亲,竟然还有心情带裴十郎去逛骡马行。

原本心底还有几分不舍,现在连那最后一点亲情也彻底湮没,裴家唯一让她留恋的,大概只剩下蔡氏亲手做的寒具和粉糍。

裴英娘撇下趾高气扬的裴十郎,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收拾行李。

宫里少不了她的吃穿,她的衣裳首饰和宫里的东西比起来,实在寒酸,基本上不可能再有穿戴的机会。但起码要把贴身的用物带走,免得便宜裴十二娘。

使女半夏从僮仆口中得知裴英娘安然归来,惊喜交加,进屋帮忙收拾箱笼。

她两只眼睛肿得核桃一般儿。

裴英娘问过才知道,原来半夏以为她被武皇后抓进宫折磨,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偌大的裴家,还是有人惦念她的。

裴英娘幽幽地叹口气,“你愿意跟着我进宫吗?”

李治看她年纪小,怕她不习惯宫里的生活,特意交待她,如果舍不得从小照顾她的裴家女婢,可以挑两个婢女一起入宫。

半夏抬起头,呆了半晌,才想起来给裴英娘磕头:“十七娘,婢子愿意!”

裴英娘眉头一皱,发现半夏脸上有几道清晰的指痕:“谁打你了?”

半夏吞吞吐吐,不肯说。

裴英娘合上红地绘穿枝芍药花漆盒妆匣,“你是我的婢女,代表的是我的颜面,如果你真犯了错,也该由我来惩戒。”

半夏瞪大眼睛。

裴英娘接着道:“你只有这点胆量,还怎么随我入宫?”

她进宫,可不是为了受气去的。

她不会忍气吞声,她的使女也不能随便被人欺负。

武皇后想要的,是一个聪慧有胆气的帮手。她脑子笨,才智有限,年纪又小,不可能成为武皇后倚重的心腹爱将,但至少要讨得武皇后的喜欢。

所以,她不能一味老实。

半夏说出实情:“昨天婢子替女郎拦着十二娘,她没处撒气,抓着婢子打了两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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