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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宫内,太后听着下面铿锵有力的诵读声,感觉到肝脏附近一阵阵的抽痛,大概是怒火损伤肝木元气所致。
而怒气的来由就是她下面站着的那位右补阙白乐天。
“……今域中之大,四海之内,叹服天子仁德,幸我帝业有继,忠臣良将翘首以望玉京,仁人义士把臂来瞻宫阙……”
牛僧孺没有阻止白乐天,那个天生傲骨的读书人还是上书了。
太后现在非常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把侄女送到李旭的床上,她原本以为这招极为高明,既能给文家留下一条退路,又可以栽李旭一个好色的罪名。明明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王道布置。
可这些文官们仍然能从他们的经义里翻出什么“娶必冠”之类的论述,要求给皇帝元服。
太后很喜欢白乐天的诗赋,觉得他的诗歌平易近人,文采天然,是她治理天下最好的点缀。然而现在她非常想让这个年轻人明白“文章憎命达”的道理。
潮州和崖州选一个吧。太后心里打上判语。
白乐天将奏章诵念一遍,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他的至交好友元稹已经忍不住惊骇得望着这位白乐天,而端坐在椅子上的韩岗眯着眼睛瞧着这位天下文章种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朝堂上弥散开来。
没有人想让皇帝亲政,至少太后和韩相都不想。
他们能靠权势压制住那些因循守旧的官僚,却挡不住打算依靠皇帝上位的野心家,白乐天的上书就像是在满是鲨鱼的海水里扔下一块新鲜的血肉,那些海水之下的猎食者即将兴奋的跃出水面。
韩岗将意味深长的眼神投向珠帘之后,他在等待着太后的应对。
“荒谬,右补阙位在查遗补漏,怎可越职言事?”御史中丞王恭改换门庭之后火力上升最近接连干掉了几个属于陆贽一派的外州刺史,这次也是第一个站出来看家护院。
“启奏太后,白乐天虽然语出放诞,有离间骨肉之嫌,还请陛下念在他是文脉天成,还是不要虢除官身,外放州郡以示教训为好。”元稹终于还是站出来为朋友说了几句。
他与白乐天彼此诗歌唱和享誉天下,如果这个时候身为后党的他不站出来为白乐天讲几句,天下人都会视他为卖友求荣之徒。可如果说得轻了为白乐天开脱,自己也会被牵连,这里面的度实在难以掌握。
韩岗抬起眼皮,离间骨肉,好大的罪名,这一对骨肉还用得着别人来离间吗?
“白乐天离间骨肉,越职言事,其言浮华而为事不堪,微臣以为还是虢除官身,永不录用以示告诫为好。”京兆尹崔琦依旧扮演着后党主力打手的角色。言论浮华这四个字对于白乐天这样的词臣来说有着莫大的杀伤力。
你写诗好怎样?不过都是些浮华的辞藻,于国于家无益,你的奏疏只能导致国家的祸患。这样的论调一旦成为朝堂上的主流,白乐天从此也就万劫不复了。
身着绯袍的官员一个个走出班列,他们或者语露杀机,或者含沙射影,此刻的白乐天已经不是值得提携的文章种子,文坛后进。而是他们用来谄媚太后,邀功请赏的靶子。
更多的穿青服绿之人则用嘲弄的眼光看着跪在明堂宫冰冷石板上的年轻官员。诗词写得好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