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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主这一整日里都心神不宁的。
陆家主倒是还能想起曹绾晴,的确是个可心人儿。当初他去澜城时同僚将曹绾晴赠与他绿鬓视草、红袖添香,他们也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绾晴原是风月楼中的一名淸倌儿。听说家中原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又没有成器的后生小辈支撑门面,等到绾晴这一辈曹家就已经跟那些市井小户没什么区别了。她的兄长更是不堪,在外面欠了一大笔赌债后硬逼着爹娘将绾晴卖进青楼抵债。
绾晴是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自然不愿沦落风尘自甘堕落。三番五次寻死不成后被老鸨让人毒打了一顿,眼看着有进气没出气了就随手扔在了路边,这才被风月楼给捡了回去。
这风月楼虽然也是供人寻欢作乐之地,但又与寻常青楼妓院不同。坊间传言说这风月楼背后的主人权势滔天,说是只手遮天都不为过。哪怕是达官贵人轻易都不敢在风月楼中寻衅滋事,更别提那些好不容易攒足了钱才鼓起勇气去楼里见一见世面的平头百姓了。
而这风月楼行事也磊落坦荡。楼中的女子虽然都不是自愿堕入风尘的,但却可以自己选择愿不愿意做那皮肉生意,若是不愿就做个淸倌儿,挑一两个顺眼的当入幕之宾亦无可厚非,不过是赚的银子少了些。
所以绾晴在风月楼里当了七八年的淸倌儿,等攒够了银子自赎出去后手边也就没有几个余钱了。她回家了一趟,却发现家里那三进的大院子已经换了门匾,问起邻里才知道曹家二老已经不在人世了,她那个混账哥哥在赌场里被人剁了两根手指,将这宅子卖了抵债后就下落不明了。
往日的邻里乡亲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绾晴只觉得这天地浩大竟无能容她之处。
后来她去曾经的一个客人府上当了伶人,待遇和丫鬟查不到,但平日里也过得清闲,只需要在宴会上弹弹小曲就行了。
再后来就遇到了陆家主,从相识到倾心,温存了月余后便是长达十年的无望等待,直至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幸而还有黎昕这个慰藉,不然她这柔弱的身躯早就被世俗给压垮了。
想到这里,陆家主心底某处柔软了几分,可兀地脑海中又撞进了方曲儿的面孔,不再美丽,反而透着狰狞和邪肆。
她有些歇斯底里,扯着如同枯草一般的头发站在碎瓷片上,脚底已是鲜血淋漓她却全然不觉,只死死地瞪着陆家主低声地嘶吼着,“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陆家主那时已是恨毒了她,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转身要走。方曲儿却又扑上来从背后抱住他,哀求他不要走。
鼻尖似乎要萦绕着淡淡的腐臭味,陆家主绝情地扯开她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臂,冷冷地说道:“我真后悔娶了你这毒妇。”
方曲儿就跌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从窗口门缝中透进来的光亮一点点褪了下去,她才沉声笑了笑,笑声空旷而凄凉。
未曾有几日方曲儿就死了,她的尸身都是下人收敛的,陆家主半点没经手。后来下人慌张地告诉他方曲儿得了怪病,浑身都溃烂了,死时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么都合不上。
隔天这些下人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陆家主一把火将方曲儿的尸身烧了个干净,从此以后在女色方面也淡了下来,一直冷落着府里那些千娇百媚的姨娘。
在澜城遇到绾晴时,陆家主的确是动了心,但后来他被急召回京,只留了个块玉佩给她做信物,说是会派人来将接她京城里去。只是回京后陆家主就将那温婉似水的女子抛之脑后了。
倘若她真的为自己生了个儿子,又为什么过了十年才找上门来。
更何况、更何况……
“大人,陆大人。”身边有人在唤他,陆家主豁然回神,眼神迷茫无处聚焦。
他手下的官员正在向他汇报情况,见他一直神游天外心中本就颇有微词,这会儿见他脸色惨白的似是魇住了,忙把他叫醒了。
陆家主抹了把额头的涔涔冷汗,勉强地笑了笑,“温韦你说到哪儿了?”
温韦就又简略地复述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陆大人可是身体不舒服,下官瞧您脸色有些不太好,要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可能是昨天夜里受了寒,这会儿有些昏沉。”陆家主揉了揉额角,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回去了,不太着急地公务明日再说啊。”
温韦点头哈腰地将他送了出去,等陆家主的人影看不见了他才直起腰来,立刻就有同僚凑上来打听道:“不是说陆大人流落在外的儿子找上门来了么,怎的陆大人瞧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莫非那儿子不是他的?”
温韦挥了挥手,“去去去,那是陆大人的家事,轮得到你操心么?”
“我也就随口问问。”
“……”
陆家主回府后先去陆黎昕住的戏沧院晃了一圈,也没让下人通报,就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