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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珏思量再三,硬着头皮把林玉黛叫来,又请秋月来陪她一起跟林玉黛说。
果不其然,林玉黛听说明珏让她离开平北侯府,顿时气得红头胀脸,若不是有妻妾嫡庶的规矩压制她,她早对明珏破口大骂了。明珏一再强调这是林子悦的意思,林老太太和林子悦的母亲都要回江东去,不愿意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林玉黛相信了明珏的话,仍满脸敌意,好象明珏要把她推向火坑一样。
“我就是陪嫁姑娘,也已嫁为人妇,也要守妇道,能随便离开呢?”林玉黛撇了撇嘴,抛给明珏一抹冷艳的嘲笑,好象根本不屑于跟明珏谈女戒妇德。
明珏暗自叹息,真不知道怎么跟林玉黛去说,有些话只能暗示,不能明言。萧怀逸跟女人打交道不善于谋略,向来是有一说一,他说过不碰林玉黛,就一定不会碰她。为一个都不想碰自己的男人去守妇道,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且不说你跟我是表姐妹,就单凭你是林大人的堂妹,我也会掏出真心来对你。”明珏缓了一口气,又说:“我希望你离开萧家,回到江东另行聘嫁,是为你好。你是江东小有名气的才女,林大人又要高升,保证你能另嫁高门。”
林玉黛撇嘴讽笑,仿佛听到天下最大的冷笑话,轻哼一声,说:“别说你掏出真心来对我,也别说你把我当表姐,更不要说看我堂哥的面子。你就是把我当侯爷的妾室,也不应该总把侯爷霸到自己房里,不让他进别人的门。你希望我离开萧家另行聘嫁,还不是因为你善妒不容人,怕我有才有貌取代你。”
明珏头一晕,心头一热,一股甜腥的味道冲向喉咙,原来被气得想吐血是这个滋味。明珏怕有才有貌的林才女取代她吗?估计只有老天能回答。
陪嫁姑娘算什么身份,明珏也弄不清楚,如果生下一子半女,抬成姨娘,那就是良妾,不能随便打发出去。可现在林玉黛只是姑娘的身份,和那些被主子握着卖身契的通房丫头是一样的。大家闺秀沦落到这种地步,与出身贫贱的奴籍女子同种身份,她为什么还不想离开?青春耗尽,等待她的就是凄苦和悲凉。
“让你离开萧家回江东聘嫁绝对是为你好,天地良心,随便你怎么想。我要认为我让你离开是我善妒不容人,你就留下来,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侯爷不会碰你。留在萧家,你将面临孤独终老,等你成为昨日黄花,后悔就晚了。”
林玉黛的心突突直跳,萧怀逸不会碰她,她将孤独终老,不难想像她将来面临什么境况,那将是她人生的死局。离开萧家、另行聘嫁就会有海阔天空吗?她不敢想,或许此生此世她都不会再碰到象萧怀逸这样的男人了。
“侯爷不碰别人你就高兴了,真没见过哪家的正妻象你这么善妒不容人,一点肚量也没有,还……”林玉黛高声哽咽,泪流满面,边哭边数落明珏的恶行。
“林妹妹,快别说了。”秋月拉着林玉黛的手苦劝,又给明珏使了眼色。
“随便你怎么想。”明珏丢下一句话,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回到卧房,明珏越想越生气,躺到床上皱眉凝思。初见伊始,林玉黛就跟她彼此不喜欢,加上洛明玫和温玉娥的离间鼓动,林玉黛又迷上了萧怀逸,跟她起了几次冲突。闹到现在,让林玉黛相信她一片苦心,恐怕是不可能喽。
萧怀逸进来,见明珏不高兴,没说话,陪她躺在床上,静静握着她的手,享受彼此心跳的沉默,由心而生的默契令他们如沐清风,似润温泉。
明珏见萧怀逸满脸不悦,打破沉默,问:“出什么事了?”
“我正召集族中长老议事,商量怎么处理二公主那件事,众人都同意逐敏纯出族,将徐氏关入家庙,弹压老太太和白氏。皇上突然赐下几本金装经书,说是赏赐老太太的,并允许明日老太太进宫谢恩,探望萧贵妃。”
启明帝明知二公主之事是萧老太挑起的,赏赐了多多,又要保萧老太,这不是成心添乱吗?这次若不把老虔婆弹压到底,让她死灰复燃,以后肯定还会有麻烦。由此可见,萧老太给萧怀逸和明珏找麻烦恰是启明帝喜闻乐见的。
当年,启明帝还是皇子时,并不得先皇宠爱,也没有实力。佟氏家族五个女儿,分别嫁了四个皇子,先皇后是侧出,身份不高,嫁给当今皇上做了正妃。萧老太独具慧眼,把嫡出的萧贵妃嫁给当今皇上做了侧室,把萧家绑到了当今皇上夺嫡的战车上。就因为这份知遇之恩,启明帝很敬重萧老太,对她赏赐也很重。
不能动萧老太了,明珏和萧怀逸都很郁闷。这次的事令萧怀逸和萧老太彻底翻脸了,这老虔婆只要缓会气来,肯定还会给他们添堵。
明珏躺在萧怀逸肩膀上,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萧怀逸咬牙冷哼,脸上的阴寒之气令人心颤,他对萧老太的恨积聚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却不能痛痛快快出口气,心里的憋闷可想而知。
“摘掉她的心,给她一个血腥的教训。”
“除掉敏纯和徐氏?”明珏怔了怔,问:“不是要逐敏纯出族,让徐氏出家吗?还怎么除掉他们?要了他们的命怎么跟族中长老交待?”
“自有办法,等明天老太太进宫谢恩回来再说。”萧怀逸一把将明珏搂到怀里,贴到她身上,问:“是不是那白痴才女又给你气受了?”
明珏无奈叹息,跟萧怀逸说了劝林玉黛离开萧家、另行聘嫁,没得感激、反遭猜疑的事。萧怀逸劝慰她几句,揽着她靠坐在床上,闲聊家长里短的闲话。
吃过晚饭,秋月给明珏带来一个好消息,林玉黛同意离开萧家,和林老太太等人回江东了。明珏松了一口气,让秋月给林子悦写信,把这消息告诉他。
不成想到了第二天,林玉黛就反悔了,让人来告诉秋月说她不会离开萧家另行聘嫁,象那种有违妇道、有失妇德的事情只有明珏这种人才做的出来。
昨天,秋月跟林玉黛说定以后,就给林子悦写了信,已经送出去了。她向林子悦保证一定还他一个完整的堂妹,结果林玉黛突然反悔令她措手不及。秋月很生气,也很无奈,怕引起误会,忙向明珏求援,请明珏出面跟林子悦解释。
明珏安慰了秋月一番,让她先不要给林子悦写信,看林玉黛的情况再决定。
秋月仍很气愤,说:“真闹不清她怎么想的,明明昨天都说好了,也就是碰到了你这样的当家主母,要不谁会管她的闲事,一片好心反到被她埋汰了。”
“别生气了,不管她愿不愿意离开,我都会让林大人记你一功。”
“记功就算了,我只是觉得这么好的机会失去了可惜,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反悔。”秋月粉面泛红,轻声说:“我还想到了江东有伴呢,她又不愿意回去了。”
明珏笑了笑,没解释秋月的疑问,就差开了话题,引到备嫁事宜上。林玉黛为什么要反悔,明珏很清楚,温玉娥回来了,又给林玉黛做了思想工作。
温家派来通知萧怀逸去接温玉娥的两个婆子被每人打了四十大板,连同温玉娥一部分廉价的嫁妆被送回了温家。两国交兵,不斩使者,明珏以为温家会跟萧怀逸赌一口气,没想到温家什么也没说,就把温玉娥悄悄送回来了。
温玉娥回到平北侯府,借口怀孕身子重,没给明珏来请安,只派一个婆子过来说了一声。她又把安插在侯府的心腹下人叫去询问情况,积极准备“复出”事宜。林玉黛盼来了知音,激动万分,三言两语就被温玉娥说服了。
她们房里这些妻妾杂事秋月不知道,她只为林玉黛不知好歹心痛,又为错失这次机会惋惜。明珏知道秋月对林玉黛一片苦心,劝慰她许久,才解开她的心结。
萧老太从宫中谢恩回来,萧怀逸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就召集萧氏宗族的长老子侄及女眷到祠堂,并严令无故缺席者一律重惩不怠。
祠堂很大,分内外两厅,内厅摆着牌位、香案和供品香烛及平日祭祀所需的物品。外厅摆满桌椅,是族中出了大事,家主和长老商量决议的地方。内外厅旁边还有几间小房子,族中子侄女眷犯了错,关入祠堂,就是关进这些小房子里。
萧怀逸、萧老太及族中几位长老坐在外厅顶头正中,子侄女眷按男左女右入座。萧怀逸率众人按固有程序知会了祖宗,又宣布了家主和族中长老的决议,将萧敏纯逐出萧氏家族,责令徐氏剃度出家,立刻引起激烈的骚动。
徐氏和敏纯大呼冤枉,痛哭流泣,跪爬到萧老太脚下求情。萧怀逸让族中一位长老公布徐氏和敏纯的罪行,并按族规对号入座,将矛头直接指向萧老太。
“我不同意、不同意――”萧老太眼目欲眦,戳着拐杖暴呵大喊。
萧怀逸微微一笑,眼底充斥寒意,说:“这是家主和族中长老的决议,由不得你,皇上赐下经书,你以后还是拜佛念经,修心养性,族中之事无须你再操心。”
今天萧老太进宫谢恩,没见到皇上,只跟刘太后和祝太妃闲聊了一会儿,二人都劝她拜佛念经、修心养性,她能不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她又去看萧贵妃,萧贵妃正抄颂经文,房间里堆满了经书,也都是皇上赐下来的。萧贵妃抄经书有任务,已经没心情和精力再挑事了,萧老太能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至少是现在,她和萧贵妃都大势已去。
“你、你……”萧老太指着萧怀逸,身体摇晃了几下,晕倒了。
徐氏和敏纯见萧老太没用了,又过来求白夫人,让白夫人替他们出面求情。
白夫人讪笑几声,后退几步,躲开了他们母子,没跟他们说话,更不会为他们求情。敏纯虽说是白夫人的亲孙子,有萧老太疼爱,跟她这个祖母并不亲。徐氏对她这个婆婆在尊敬上远不如萧老太,甚至对她阴奉阳违。白夫人对徐氏母子憋了一肚子气,只不过有萧老太横在中间,她无法摆婆婆和长辈的谱儿。
萧怀逸被弹劾,有可能被削爵流放,白夫人想让萧怀达袭爵,这跟萧老太和徐氏产生严重的分岐。萧怀逸被放回来,白夫人知道知道萧怀逸会反扑,她们都会受惩罚,就放下架子,去找萧怀逸交待罪行,并把萧老太和徐氏推到前面。
这件事白夫人不是主谋,萧老太等人闹腾起来,她才赶紧加入了。萧怀逸此次只想解决萧老太和徐氏,就答应饶白夫人这一次,并警告她再有下次,必会重惩。白夫人现在急着保命,亲孙子她也不会帮,反正她还有萧怀达这个儿子。
徐氏和敏纯又硬着头皮去求萧怀逸,抱着萧怀逸的腿大声哭诉。萧怀逸让下人把他们拉到一边,请族中年纪最大的长老执行族谱除名的仪式。看到长老的笔落下去,徐氏晕倒了,敏纯满脸绝望,看向众人的目光透出无力的怨恨。
族谱除名之后,按萧氏宗族的规定,被削去族籍的人必须被逐出家门。下人给敏纯收拾了随身物品,要赶他出去,被萧怀逸拦住了,他让人把敏纯带到善堂去。善堂在祠堂后面,没有具体作用,有时候族中子侄女眷犯了罪会在善堂受罚。
徐氏被强行剃掉头发,仍处于半晕半醒之中,也被人带到了善堂。萧老太面如死灰,也在善堂里,看到徐氏和敏纯被带来,她一脸惊恐。
宗族中的子侄女眷都各自散去了,萧怀逸只留了几个心腹手下,同他一起去了善堂。明珏本想痛打落水狗,刺激徐氏一番,想出一口恶气。她来到善堂,就被挡在了门外,萧怀逸跟她说了几句,就让她回了沐雪斋。
敏纯死了,死因不详,据说是自杀,就死在萧老太的眼皮子底下。徐氏被挑断手脚筋,刺瞎了双眼,扔到城外一座破旧的尼庵里,去修行了。萧老太惊急心疼之下,昏厥了好长时间,太医都让准备后事了,她又醒了。
萧老太醒来之后,面露绝望,目光呆滞,重病了一场。在病榻上缠绵了两个多月,直到年节将至,她才慢慢好起来,仍跟丢了心一样,这就是后话了。
当年,萧怀远在萧老太护佑下,不知栽脏陷害了萧怀逸多少次,两兄弟之间早已结下了深仇大恨。萧怀远死后,萧怀逸抛开怨恨,从没亏待徐氏和敏纯母子。若他们母子不生出狼子野心,想暗害于他,萧怀逸是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的。
平北侯府安静下来,萧老太重病在床,白夫人消停得好象死人一样。小白氏把长房的持家大权交给了明珏,连同平北侯府内院的账本也一同移交了。
明珏自己生意上的事很多,她也不想多费心,就只接了长房的持家大权,平北府的家务事还交由小白氏和袁氏共同掌管,外院则是萧怀迁打理。
一切步入正轨,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油然而生,明珏的心也慢慢平静了。
立冬节气刚过,一夜凛风卷来几团浓云,天空飘起细密的雪渣,寒气浓郁。
沐雪斋里装了水循环系统,黑山矿井的石碳大量供应,每座院子的暖气都很热,还有充足的热水可用。一直跟明珏的下人不觉得水循环有什么新鲜,平北侯府的主仆都觉得大开了眼界,不用烧碳,屋里就这么暖和,都羡慕不已。
萧怀逸把书房搬到沐雪斋的外院,明珏让多多搬到主院的厢房,腾出一座院子,又收拾了几间房子供萧怀逸的随从护卫居住。平时,萧怀逸就跟明珏在卧房和暖阁处理一些杂事,有大事要处理或有客要会,他才到书房去。
“半夜三更不睡觉,你要干什么?真烦人。”
明珏睡得正香,被萧怀逸刮着鼻尖折腾醒了,她一脸警惕,紧紧揪着被角守卫自己的阵地。见萧怀逸并没有钻进她的被窝侵犯她的意思,她才松了一口气。
“穿衣服,起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去。”明珏甩了他一片白眼,又闭上眼睛要睡觉。
“我今晚睡不着,你要是不陪我出去玩,咱们就圆房吧!”萧怀逸的手在她身上摸了几把,趁她慌忙抵挡,身体很灵活地钻进了她的被窝。
夜深人静,卧房外面有上夜的丫头婆子,明珏不敢反抗得太激烈,怕别人误会,在萧怀逸欲加猛烈的攻势下,只好屈服。她心里憋了一口气,揉着惺忪了眼睛,扁着嘴穿好衣服,披上毛氅,轻手轻脚跟着萧怀逸溜出了沐雪斋。
“去哪?”明珏靠在萧怀逸身上,几乎是被他推抱着行走。
“去秋香阁赏梅、看温泉,我前几天刚让人修缮好。”
秋香阁是萧怀逸的母亲秋氏生前居住的地方,秋氏去逝后,秋香阁惨遭白夫人“屠戮”,住过一些下等仆人。萧怀逸长大后,又把秋香阁按秋氏在世时的风格重新装饰修缮,一直空着,萧怀蓝回来省亲,就住在秋香阁。
“秋香阁有梅花的温泉吗?”
明珏嫁到平北侯府,常到秋香阁找萧怀蓝闲聊,却没在秋香阁游玩过,不知道哪里有梅花和温泉,想必这些都是萧怀逸儿时的记忆。
“在后花园呢。”
萧怀逸抱着明珏翻墙而入,没惊动秋香阁上夜的婆子,就带她去了后花园。
椭月低悬,夜色清寒,满天星斗闪耀着凉淡的光芒。
秋香阁西北角搭着一间宽敞的围棚,棚内高悬着数盏琉璃灯,桔黄色的灯光洒下满棚暖意。围棚内,一片梅树正含苞吐蕾,暗褐色的虬枝上脂红点缀。一条清溪氤氲着沥沥白雾,如玉带一般迂回缠绕在梅林之中,棚内朦胧着薄薄水气。
围棚入口有一间角房,房内有桌椅暖榻和一些摆设器物,收拾得整整齐齐。
萧怀逸帮明珏系好毛氅,轻轻裹紧,把她抱到暖榻上,又从暖榻底下拿出一碳盆点燃。明珏蜷缩在毛氅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珠子跟着萧怀逸转。
“深更半夜不睡觉,讨厌。”
“一会儿你就不睡了,给你弄些好玩的东西。”萧怀逸从暖榻底下拿出一堆杂物,收拾好,一手拿着杂物,一手抱着明珏走出角房,直奔清溪的源头。
清溪的源头有一个很小的湖溏,湖水不深,清澈见底,水面袅袅升腾着淡淡白雾。走近湖溏,便被一层又一层扑面而来的温暖的气息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