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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车,抬眼望去一片荒野,没想到这座城市竟然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最后我拨了朴铮的电话。电话那头响了一下就接起,声音里带着火气道:“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迷路了,朴铮。”
浸泡在热水中的身体总算有了些许暖意,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开始慢慢放松下来,变得有些恍恍惚惚。
听到敲门声我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等我穿好睡衣出去,等在浴室门口的朴铮取笑我道:“我还以为你在浴室里玩自杀呢。”
“你想多了。”我笑笑,然后说,“我要睡了,累。”
“知道累还跑去那种鬼地方?”
我不知道朴铮说的鬼地方是简家还是那个人迹罕见的终点站。我这样想着,又听到朴铮叹道:“客房里的床单跟被套我都给你换过了。洁癖真的没有药医吗?”
我无奈地说:“你就当我比较爱干净吧。”走了两步我又回头问,“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跟我说吗?”
朴铮作势想了想,“check out时别忘记付住宿费、伙食费……”
我的回应是直接转身走人。
隔天清早,房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我转醒。声音不响,断断续续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即便是小得像翻书的声响都会严重影响到我的睡眠。
当我打开卧室门看到客厅里的人时,僵立在了原地。
英俊的面孔,高瘦的身形,配上一身设计简洁的米色休闲装,真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这时那人也发现了我。
叶蔺的手一抖,资料撒了一地。
我跟叶蔺从初一就认识,然后相知、相熟、相恋六年。
曾经,他能轻易影响我的情绪。而现在,我希望他不再有那个能力。
叶蔺回过神,“什么时候回国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恢复,他开始捡掉在地上的纸张。
“昨天。”
“真是不够朋友,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本来就不是朋友了。”
“是吗?”他的语气慵懒,夹带着讽刺。
朴铮朝我走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叹了一声。
因为朴铮的无意提示,叶蔺看了眼朴铮又看向我,“没想到你跟朴铮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似乎与你无关。”我平淡道,我与朴铮的关系知道的人的确不多,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刻意地去说明罢了。
朴铮抓了下头发,“叶蔺啊……”
“朴铮,我饿了,有东西吃吗?”
朴铮看了我一眼,“有,等会儿。”不再试图解释,他转身向厨房走去。他总是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蔺看着朴铮的背影问。
“没地方住。”我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喝。
“别告诉我你们简家大到没空房间让你住。”
我手指一颤,险些将手中的杯子摔落。
“不渴就不要喝太多水了。”他皱眉,随即又笑道,“在法国待了六年总算知道回来了。”
我只是喝着水没作答。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待在那里。怎么,简家大小姐终于出国深造完毕,回来报效祖国了?”见我不搭理,他的口气开始不满。
“我还没毕业。”不回答他,他就会一直缠下去,所以我挑了一个最可有可无的话题敷衍一下。
“你还要回去?”
“嗯。”
他忽然将手上的资料扔在茶几上,“跟朴铮说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好。”我不去在意他的反复无常,也没有打算相送。
“好?呵,对了,有空出来吃个饭,亚俐挺想你的。”他说完开门就走。
而我手中的玻璃杯终究滑落,溅开一地的碎片。
“我跟他也是偶尔联系,这段时间他要买房子,看中了我们房产公司下面的楼盘,所以最近来往得比较频繁。”站在厨房门口的朴铮看了眼地面,走过来,放下早餐后,去拿扫帚与簸箕收拾了地上的碎玻璃,“原本我以为你会睡到下午,抱歉了妹子。”
我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去洗漱下再来吃。”
“其实,叶蔺并非他所表现的那般玩世不恭。”朴铮算是实话实说,“他人挺好的。”
我笑笑,没说什么。他怎么样,现在跟我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六年的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包括本以为会天长地久的感情。
那年九月,母亲送我到中学报到,那个时候的夏天还远没有现在这么炎热,滑过树尖的风也是微凉的。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母亲很美丽,也很温柔。
教务处外面长长的走道上,我站在窗前等着母亲出来。
我的成绩有点差,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从小上课总是比别人上得少,考试偶尔也会缺考,之所以能进入这所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也只是金钱万能下的一个例子。对这种用钱来买进好学校的事,一开始我会感到羞惭,但父母并不在意,渐渐地我也麻木了。
“原来女生也有买进来的。”一句夹带着明显讽刺的话语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侧头看过去,是一个相当抢眼的男孩子,软软的头发、白净的皮肤、好看的脸蛋以及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说话呀!”
“你是聋子吗?”见我不理,不耐烦的话一再抛来。
事实上我只是在想着怎么回答他,可他的耐性似乎特别少。
“你笑什么?”
“你很吵。”我说,他的声音虽然好听,但当拔高了音调叫出来时却异常古怪。
“你说什么?”
这时母亲从教务处出来,朝我招手,“走了。”
我对他说了声“再见”就向母亲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叶蔺,性子急,又张狂。
往后的六年,这个叫叶蔺的男孩子横行霸道地闯入我的生活,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以及心神。
我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看着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么我还会不会要那样的六年?答案是否定的。
甜蜜后的孤独比硫酸还能腐蚀五脏六腑,所以如果能早知结局,一开始我就不会走进这局里,因为我太怕思念的折磨。
好在,如今已不会再想念。
“安桀,你的电话一直在响,要不要给你递进来?”朴铮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不用,我马上就出去。”
收起恍如隔世的回忆,我开门出去,接过朴铮递来的手机,七个未接来电,同一个号码,没有显示姓名。正要回拨过去,手机又响了,还是这个号码,我按下接听键。
“简安桀。”
果然是他,叶蔺。
“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虽然没有质问意味,但是口气却听得出来不太高兴。
“找我有事?”我不想浪费时间,既然心里早已决定不再为他介怀,彼此相安无事最好,那么如今以及往后任何的牵扯都显得多余。
“没事就不能找你?”
还是那么喜欢装腔作势啊……
“不方便说话吗?朴铮在你旁边?”语气柔了一些,也有几分试探的味道。
他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其实没必要,“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你敢挂试试看!简安桀,如果你敢挂,我现在马上立刻出现在你面前砸了你那手机!”他不再调笑,过大的怒火令我有些错愕,虽然从一开始我就明白那阴柔的语气下是压抑的不满,却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的歇斯底里。
“那你想说什么?”我不再妄图能将这通电话轻率带过。
电话那头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不适当的失控,“抱歉。”语调又恢复到先前的漫不经心,“我还在朴铮家楼下,你能下来一下吗?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不行。”不想再牵扯不清,而我也不擅长找理由与借口,所以干脆拒绝。
“好,很好,简安桀你总是有法子让我觉得自己在犯贱!”没再等我回答,电话被挂断。
紧握手机的手有点痛,我想起两人分手那天他说的那些话,比冰雪更刺骨的冷言冷语。在法国的第一年,我只要想起他,就好像被人用尖刀刺入心脏。
他说:“法国,美国,随你去哪里,越远越好,眼不见为净最好!”
我希望这句话他能自始至终地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