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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约解除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再次在京城之中闹得沸沸扬扬,宫里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凤仪宫。
“这个苏浅璎还真有本事,竟能说动皇上下旨解除婚约。”绛心站在皇后身边,颇有些感叹和钦佩的说道:“奴婢听说,淮王当时的脸色,差点都要火山爆发了。要不是有禁卫军在那里守着,只怕又免不了兵戎相见。还有重音国的宁太子,虽然看起来的确和苏浅璎交情匪浅,但又规规矩矩,不像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否则那天也不会半点都不避嫌。”
皇后用茶盖慢条斯理的拨弄茶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婚约解除了。慕子奕少了助理,还多了一个仇人,这对本宫和旭儿来说,有利无害。”
绛心微笑道:“娘娘说的是。”
“不过还有件事,本宫十分不解。”皇后抿了口茶,将茶杯搁在桌子上,道:“苏浅璎既然有那么大后台,之前为何一直孤军奋战?难道就为了今日打慕子奕的脸?而且从她的行事风格来看,简单干脆,却并不尖锐。尤其是对慕子奕,不,应该是对整个皇族。那天宫宴之上,她明明占据上风,关键的时候却退让了一步,给皇上留了脸面。还有慕子奕,她明明靠着燕绥更好的报仇,却还是没有对慕子奕赶尽杀绝,只是稍稍对他有所羞辱。而她做的这一切,全都是建立在合理范围之类的讨回公道之上,并没有咄咄逼人。”
绛心想了想,道:“她本就是弃女,就算有后台,得罪了皇族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才会…”
皇后却是笑了,“她回京的第二天让人把赵语心打了,又杀了宜清的隐卫,折了她的手,当着本宫的面杀了赵语心,连太后都敢挟持刺伤。她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和皇族作对?”
“这…”
绛心也不明白了。
仔细想来还真是的。
苏浅璎一开始似乎就没把皇族放在眼里,顺心而为,完全不计后果,而且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到现在,她的帮手全都来到她的身边,按理说她更应该得理不饶人才是,怎么反倒是退让了?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她每次进宫,从未对谁下跪,甚至都不曾折腰。”
绛心回想一下每次见到苏浅璎的情景,发现还真的是这样。
“无论玉初还是宁晔,都是别国亲贵,再怎么样也不能干涉天熙内务颇多,能帮她的有限。她本就十分聪明,对这些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燕绥固然是她坚不可摧的最大后台,然而我总觉得…她口中的师父,才是她有恃无恐的关键。毕竟,她是靠着她师父的关系,才能燕绥为她驱策。可到底是什么人,能和云梦谷有这般非凡的关系?”
这是皇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是天熙帝选择息事宁人的理由。
……
啪—
许贵妃一把打翻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盅,口中不停的骂着,“贱人,不要脸,荡妇,无耻,她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屋内宫女跪了一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许贵妃是巴不得儿子和苏浅璎退婚的,但为何是苏浅璎亲自陪同去宣旨?这分明就是羞辱。
她愤怒,她仇恨,她觉得委屈觉得悲伤。
自从宫宴之后,皇上就再也没踏入过她的寝宫,反倒是天天往皇后那个贱人的凤仪宫里跑。
她冲冠后宫这么多年,便是皇后也不敢随意在她面前拿乔。可就因为一个苏浅璎,竟害她儿子被责,害她失宠,害她在皇后面前数次丢脸,害她在众妃面前抬不起头来。
苏浅璎!
都是这个贱人。
她面容扭曲狠戾,眼神里是摄人的冷冽和恨毒。
怀月看得胆战心惊,“娘娘…”她吞了吞口水,“老爷刚才派人来传话,苏浅璎惹不起,婚约解除了倒是好事,让您切莫再去招惹苏浅璎…”
许贵妃反手就是一耳光。
怀月啊的一声被打倒在地,却不敢喊疼,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许贵妃双手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响,眼神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本宫绝不会放过那个贱人。”
她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去慈安宫。”
太后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从燕绥进京,参加宫宴,宁晔出手相帮,玉初的曲线救国。这一切的一切,她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此刻看见哭哭啼啼的许贵妃,不胜其扰的皱着眉头。
“好了,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许贵妃抽泣着,“太后,您一定要给奕儿做主啊。他是皇孙贵胄,是天熙这一代第一个亲王,竟被苏浅璎逼得当众受辱,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朝堂之上?皇上被苏浅璎那个妖女三言两语蛊惑,臣妾人微言轻,只能来求太后…”
她拿着帕子抹眼泪,看起来好不凄楚可怜。
太后却看得烦闷,“圣旨已下,再无转圜余地,你有时间在这儿哭,还不如回去好好闭门思过。”
“太后。”
许贵妃哭得更伤心了,“诚然奕儿此时做得太过偏激,但苏浅璎本就有退婚之意,却偏要让奕儿成为众矢之的。她还胆大包天的杀了心儿,太后,就算奕儿落得此下场是自作自受,但心儿可是您的外孙女,她就这么被宿迁给杀了,宜清公主也还躺在床上,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太后…”
太后眼中闪过戾气,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
“也怪哀家从前对你们太过纵容,才遭此大祸。”她深吸一口气,“奕儿这些年就是太顺利了,才会轻狂桀骜,目中无人。趁这次机会,让他长长教训也好。”
“太后…”
许贵妃还欲再说,太后却已不耐烦。
“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许贵妃咬了咬牙,忍着满腹怨气,俯身下拜。
“是,臣妾告退。”
她退了出去,神色极其阴沉。
“没用的东西。”太后低骂一声,“如此冲动浮躁,如何能成大事?”
轻叹一声,“可惜,老四算是毁在她手上了。”
孙嬷嬷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
太后是不喜欢皇后,但也从未想过让许贵妃凌驾于皇后之上,正宫和妾妃的区别,太后还是分得清的。
可许贵妃这些年仗着得宠,就有些看不起自己的身份了,总想着皇后的宝座,想方设法的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有野心是好事,但太急功近利了。
物极必反啊。
苏浅璎的所作所为,太后又如何不恨?换做从前,太后早把她弄死了。但如今局势不同了,谁也不曾想过苏浅璎会有那么大后台。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太后有时候的确是霸道得有些不讲道理,但关键时刻,还是顾全大局的。
仇嘛,可以以后再报。
……
驿馆。
“王爷,苏姑娘成功与慕子奕解除了婚约,慕子奕却拒不道歉。”
依斐如实的向玉初禀报道。
玉初神色淡淡,“她还是太过仁慈了。不过…正好。”
既然慕子奕给脸不要脸,那就无需再客气。
他准备的大礼,总要有机会送上。
**
这一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多少人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苏浅璎却不管这些,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回赵府去了。
今天刚好沐休,赵志远没上朝。
苏浅璎自踏入京城以来,第一次受到赵府上下的盛情迎接。
上到老太爷老太太和赵志远,下至奴仆丫鬟,全都在二门前庭等着,乌泱泱一大片,叔都数不过来,连沛雪都在。只是神色有些憔悴,眉目笼罩着一丝哀愁。
老太爷和老太太看见苏浅璎后,很是激动。
“夭夭,你总算回来了。”
满身金银玉翠俗不可耐的老太太激动的上前握住她的手,眼角恰到好处的挤出几滴眼泪,看起来十分欣慰又感伤。
“真实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跟你娘长得真像…”
苏浅璎笑着,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
“是吗?都说我长得像我娘,看来我以后可以多照照镜子,以思念我娘亲。”
老太太怔了怔,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赵志远却已察觉她的疏离,神色掠过一丝复杂,对老太爷和老太太道:“爹,娘,夭夭一大早回来,想来也累了,先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吧,改日叙旧也不迟。”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母亲。出身不高,也没什么学识,满身铜臭,刻薄又势利,还重男轻女。
刚才那一照面,苏浅璎大底就已经将她看透,她却丝毫不知,还以为自己演得十分逼真。
由着她们两人相处的话,不到三句话,老太太就会原形毕露。
“志远说得对,先让夭夭回去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老太爷毕竟经商一辈子,什么人都见过,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看人的眼光可比老太太毒辣多了。
虽然这次是苏浅璎以自己的名义请他们到京城,但一见面他就看出来这个孙女面热心冷,对他们没有丝毫的亲近。
想来也是。
毕竟离家十多年,冷淡些也正常。
老太太向来愚蠢又自以为是,她知道这个孙女现在有靠山,想着怎样靠着这层关系为自己谋利,因此刻意的与苏浅璎亲近。听到儿子的话,她本还有些不悦,但老太爷都这么说了,她纵然心中不满,也只得勉强笑道:“嗯。夭夭,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在…”
“我就住在落梅居就可以了。”
苏浅璎截断她的话,语气淡漠,却不容反驳。
赵志远微微蹙眉,“那个地方太过简陋…”
苏浅璎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再简陋我也住过半个多月。我这人念旧,不喜欢三心两意。”
她这话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赵志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浮现一抹羞愧。
老太爷连忙打圆场,“好,只要回来就好,你爱住哪儿就住哪儿,我们都不干涉。”
老太太面色有些不快,觉得被苏浅璎落了面子。
苏浅璎可不管她的心情。
早在回京之前,玉初就已经将赵家这群人全都查了个底朝天。老太爷精明能干还算讲道理,但商人重利,一般商人身上有的毛病他都有。
市侩,狡诈,唯利是图。
老太太整日穿金戴银自以为那是富贵,实则就跟暴发户差不多俗不可耐。骨子里也是典型的市井小民形象。至于她那些还未曾见过的什么叔伯,七大姑八大嫂这些亲戚,也没几个正常。
这样一群人,也难怪慕宜清看不上。
老太太看着她离去,脸色猛的沉了下来。
“什么态度!没教养。”
“你少说两句。”
老太爷声音沉了沉,“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夭夭好不容易回来,你别给我惹事。”
老太太气闷不已,却不敢反抗老太爷的命令。
……
回落梅居的路上,锁烟就忍不住吐槽。
“姑娘,那个赵老太太穿得也太俗气了,她看着你的眼睛都冒着有利可图的光,那样子就像是在评估一件货品,看得我真想把她的眼珠子给挖下来。不过这几天慕宜清应该受了她不少气,想想也觉得痛快了。”
苏浅璎轻笑。
“慕宜清怎么说也是公主,只要赵志远不开口,她是进不了宜心居的,顶多也就是能拿自己长辈的身份说说事儿。但以慕宜清的性格,若非此刻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估计得跟她掐起来。”
“掐起来才好呢。”锁烟幸灾乐祸道:“让她们狗咬狗,互相残杀,省得天天来打扰姑娘。对了姑娘,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这个老太太望孙心切,在知晓慕宜清终于管不住赵志远纳妾后,又给她安排了好几个通房丫鬟,有两个还提了姨娘。”
“怪不得刚才看沛雪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有人争宠。”
苏浅璎嘴角勾了勾,“待会儿如果她来找我,就随意打发了她。”
“好。”
锁烟知道,当初提拔沛雪也不过只是为了让慕宜清尝尝被人抢走丈夫的滋味。如今这赵府多了那么多女人,自然也是该算算当初沛雪受慕宜清指使下毒暗害苏浅璎一事了。
不出苏浅璎所料,她方才回落梅居不久,沛雪就找上了门。
锁烟挡在门前,冷淡道:“姑娘已经歇下,不喜欢被打扰。”
自从宫宴之后,京中人人都知道苏浅璎身边有个做将军的丫鬟,沛雪虽然足不出户,却也听了不少传言,对锁烟的畏惧更上了一层。
“锁烟姑娘…不,慕容将军,您帮我通报一声吧,我真的有要事求助苏姑娘。”
锁烟冷冷看着她,“你的事,与我家姑娘何干?再在这里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
沛雪畏惧的退后几步。
她是听说过的,锁烟连赵语心这个郡主都敢打,更别说她一个侍妾了。
咬了咬唇,她终究还是不得不妥协,失落的离去。
锁烟推门走进去,“姑娘,我已经把她打发走了。”
苏浅璎无聊的翻着书。
“唔,以后她再来也依旧如此处理。”
“是。”
锁烟回答得掷地有声。
“下去吧…”
她忽然声音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的叹息。
锁烟转身,惊讶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玉初,“王爷?”然后眼珠子一转,非常机灵的说道:“你们聊,我去准备午膳。”
她走出去,很体贴的关上了门,然后拉着依斐一起去厨房帮忙。
……
自从那天之后,苏浅璎再没见过玉初,此时再见到他,难免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来了?”
“来恭喜你啊。”
玉初走过去,低头看着她,脸上带着笑意。
“终于恢复了自由身。”
如此近的距离,苏浅璎更尴尬。
“嗯。”
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玉初一直看着她,眼神温润如水。
然后他慢慢俯下身来,将她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低声唤:“夭夭。”
苏浅璎浑身一僵,被他那句‘夭夭’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天他走的时候,明明…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玉初道:“我想你不舍得继续在我心口上捅刀子,所以,我收回那句话。”
苏浅璎瞪大了双眼。
这算什么?
苦肉计?
苏浅璎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他挖的坑里面,并且似乎…出不来了?
“而你如今没有了婚约束缚,所以,我不接受任何拒绝的话。”
苏浅璎怔怔的看着他。
“阿初…”
玉初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抚摸她的脸。
“从小到大,你闯的所有祸都是我帮你收拾残局。我以为你遇到任何麻烦,想到的第一个人都会是我。可是这一次,你宁愿依赖别人的帮忙,也不要我插手。”
他声音低落了下去。
“夭夭,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距离?”
苏浅璎呼吸一滞,却立即偏开头站了起来。
稳了稳心神,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从小在苍雪山上长大,师父,师兄,还有你,对我来说都是亲人。而你我年龄相近,彼此解除得最多,所以你对我更多的或许只是习惯和迷恋,并非…”
“习惯、迷恋和爱,我还分得清。”
玉初起身走进她,“我只知道,我能与你朝夕相对十年并且无限延期,却不耐烦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苏浅璎喉咙哽塞,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角微酸,无奈、悲凉,衍生成为绝望,在心里堆积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
“阿初…”她喃喃道:“这是错的,是错的…”
“这不是错。”玉初道:“是你不敢面对。”
“不…”
苏浅璎偏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是你的长辈,你不该对我有这样的心思。”
玉初却道:“我从来没把你当长辈,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苏浅璎只觉得喉咙堵得难受,心口闷闷的疼。
玉初的手指,却拂过她的脖子,眼神里满满的愧疚和疼痛。
“还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