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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是有这个意思,但是萧太后态度很坚决,非要处死淑妃不可。”
萧太后不给李亦倾留生路,恐怕也是对之前萧氏失势,李元修害死萧德妃而怨愤难平。如今,萧氏勤王有功,又在权势斗争中有了立足之地,她自然不会放过李亦倾。李氏、萧氏这一场冤冤相报的夙孽,即使李元修已死,也仍旧不得终了。
年华想起了那日太液湖畔,八角亭中,李亦倾幸福而满足的笑容,想起她问自己,“年主将,不管是皇子,还是帝姬,将来你愿意成为他们的师父吗?”
年华想起她拉着自己的手,放在小腹上,柔声道:“孩子,记住,这是你未来师父的手哟!呀,他踢了我一下,莫非是在与你击掌鸣誓?”
她的手心传来一下温暖而奇异的颤动。这只引领死亡的手,触碰到了生命的律动,让她觉得安静、祥和。直到现在,她的手心还残留着那份生命的律动。她不想让这个让她觉得宁静、祥和的生命,就此消失。她不想,再看见冰冷的死亡。
崇华四年春,帝行冠礼。大将军李元修领兵作乱,困帝于观星楼。京畿营主将年华、河西都尉萧良救圣驾,诛乱党,李贼坠楼而亡。犯上作乱,按律当诛九族。年华、百里策上书致帝,李氏淑妃因子得免,降为庶人,禁于冷宫。——《梦华录?崇华纪事》
崇华四年春,观星楼变,李元修反,华平乱有功,拜为将军,赐号风华,握白虎、骑、玄武骑虎符。——《将军书?风华列传》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年华的伤早已痊愈,她也早已开始处理事务。她刚从玄武营回玉京。整顿李元修的玄武骑,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玄武营中有一些顽固的将领,很是让人头疼。年华束手无策,只好来到皇宫,找宁湛商议。
宁湛正与朝臣在御书房议事,年华只好等候。
年华在御花园中闲步,她登上逸心阁远眺,远处绿林层峦,近处桃花舒瓣,崇宫叠殿掩映其中,珊瑚翡翠壁,白玉琉璃瓦,阵势驱云排岳,端得是恢宏富丽的天家气派。
年华望向远处的观星楼,心中有些黯然。在如此清明的碧空晴日下,那日血腥的宫变仿若一场梦,缥缈得近乎虚无。
清风吹散了恐慌的阴霾,黄沙掩埋了狰狞的尸体,时间荒芜了泛黄的历史,但总有一些沉重而苍凉的真实,深深地烙印在了人们的心中,终其一生也无法忘却。
年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站在旁边的许忠,“淑妃娘娘现在如何?”
许忠答道:“多亏了年将军、百里丞相上书力保,淑妃虽然已被废为庶人,终生囚禁冷宫,但总算保住了母子性命。不过,太后非常不高兴。”
年华笑了笑,“一切应该是多亏了圣上,他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萧太后是礼佛之人,心怀慈悲,她恨淑妃娘娘,只是对李元修心怀气怒。等过一些时日,她心平气静了,也就不会再为难淑妃娘娘了。”
许忠道:“但愿,一切如年将军所言。”
平定观星之乱,宁湛借助了萧氏之力。萧太后的堂兄萧良,半个月内接连晋升三次,已经位列朝中二品武将,外戚势力隐然再次崛起。当年,李元修刺杀国丈萧平成,萧氏、李氏的宿怨纠葛极深,以萧太后的蛇蝎心性,毒辣手腕,只怕不会就此饶过李亦倾。宁湛和年华即使有心,也无法庇护她更多。
年华道:“许翁,我想去看看淑妃,可以吗?”
许忠道:“圣上正在议事,估计还要一些时候,那老奴就带您去冷宫看看吧!”
孤凤栖冷殿,寒蛩泣碧松。
冷宫是囚禁犯错妃嫔的所在,殿宇十分深广,共有两个主殿,三个配殿。冷宫内外不种嫣嫣花草,却遍植森森松柏。松柏向来是种植在坟墓旁的树木,因此给冷宫平添了几分幽冷妖氛。
宝儿托着梨木食盘,走进了南偏殿。偌大的冷宫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空洞地回响在幽寂曲折的长廊里。
孝明帝在位时,冷宫中还有三名囚妃,后来帝座驾崩,两名妃子入了帝陵侍驾,一名妃子于殉葬前夕,在冷宫中离奇失踪。从此,冷宫就空了下来。
宝儿随李亦倾进入冷宫,已经十日了,她还是不习惯这里死寂的气氛。除了南偏殿,其余的殿室连白天都难有阳光照入,廊柱的阴影之后,殿角的蛛网之下,似乎潜伏着暗夜的魑魅。
原本,冷宫内配有十名宫女太监,照顾废黜妃子的日常起居,但是李亦倾和宝儿来的那一天,萧太后下了一道懿旨,调走了冷宫中的所有宫奴。于是,偌大的冷宫中,只剩下这对孤零零的主仆。
宝儿端着的托盘中,放着一碗稀薄的清粥,两个带着霉点的馒头。她刚走入内殿,就看见李亦倾坐在墙角。
李亦倾披头散发,抱着膝盖坐在墙角。从镂花窗户洒入殿中的阳光,仿佛一根根绷紧的琴弦。她偶尔伸出手去,触碰无形的光弦,神色木然,没有表情。
宝儿将托盘放下,小声地道,“小姐,该用膳了。”
李亦倾侧目望了一眼托盘中的食物,淡淡道,“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吃?”
宝儿道,“能得到这样的东西,已经很不错了。御膳房的人怕萧太后降罪,都不敢给我食物。这些还是我用翡翠玉镯偷偷换来的。”
李亦倾沉默。仲春的阳光被殿外的松柏过滤掉了温暖,照在身上如披鲛绡,冰冷凉薄,寒气沁骨。一阵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宝儿赶紧找来一张洗得发白的薄毯,披在了主子身上,“冷宫寒气重,小姐要当心身体,”
李亦倾突然道,“我恨她。”
宝儿愕然。李亦倾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她觉得陌生和恐惧,但是想到萧太后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将人逼上绝路,心中也生出了愤慨,“是,萧太后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连圣上都赦免了您,她却还不放过您,实在是可恨!”
李亦倾抬起头,目光灼灼如焰,“不,我恨的不是萧太后,是年华。她杀了我爹爹,害我落到如此境地,我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