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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华二年春,南蛮摩羯国主遣左相兀思,随从七十二人入玉京朝贡。所呈之物瑰金函玉,白璧明珠,玄黄罗列,世之奇珍。帝盛礼以待,设国宾驿馆。
——《梦华录?崇华纪事》
崇华帝与兀思游罢上林苑,在猎场上设立角斗场,供摩羯勇士与梦华将领相战。按照多年来的惯例,梦华将派出十二名将领迎战摩羯国十二名勇士,最后能站立的是哪一方的人,哪一方就算胜出。斗场之上,刀剑无眼,双方生死无咎。
摩羯族尚武,崇拜暴力,摩羯人以能挑战勇士为荣耀,认为无论生死,都是荣誉。所以,这示、威般的血腥挑衅,在摩羯人眼里倒是对梦华王朝的尊敬。
每五年,摩羯都会遣使者入梦华,之前的历次相斗,双方各有胜败。但是这一次,宁湛却只能胜,不能败。因为新帝初承鼎,必须立威于国,不能让外族小瞧。
飞檐华宇的御台上,宁湛与兀思虽然言笑晏晏,谈古论今,但眼角的余光都不约而同地瞟向黄尘漫漫的斗场。斗场以猎场为雏形,方圆数百丈,地覆黄沙,边界以黄幔围之,四周三军林立,龙旗猎猎。
此时,还不到对战的时间,双方将士仍在后方准备。
穿上沉重的银色铠甲,将护膝和护腕调紧,将雕羽纹印的头盔戴上,年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正在装束的同伴。每个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包括一向无所畏惧的巴布。毕竟,这是一场生死无咎的血斗,而对手又是以勇悍著称的摩羯勇士。
乌雅悄悄问年华:“你怕不怕?”
年华淡淡一笑:“不怕。”
乌雅道,“真是爱逞强。你知不知道,五年前一战,梦华十二将全殁。这些蛮族人,可都是杀人为乐的野兽。”
年华笑了,“他们是野兽,那我就是猎人。你害怕了?”
乌雅摇头,“不怕。”
“为什么?”
乌雅双眼放光:“凡参战者,无论胜负,无论生死,俱赏金三百。三百金,闪亮亮的三百金,比我十年的薪俸加起来还要多啊!”
年华一脸冷汗,真是一个要财不要命的女人。
年华拍了拍乌雅的肩膀,“呆会儿小心一些,不要逞强,实在撑不住就投降,这是斗场不是战场,保住性命最要紧。”
乌雅笑了,伸手将年华头盔上的面罩挡下,望着年华露出面罩的眼睛,“原话,回赠你。”
“呜呜呜——”斗场上传来兽角之声,接着战鼓声如雷鸣。
梦华十二将闻声立定,向斗场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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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龙旗猎猎,朔风卷沙。
二十四名身披铠甲,面悬护罩的武士,在宽阔的斗场上一字排开,赤红盔甲的十二人是摩羯勇士,银白盔甲的十二人是梦华将士。
御台与斗场相距很远,御座又在十八重阶梯之上,年华站在斗场中向宁湛望去,只能看见一道头悬金旒冠冕,身披九龙华服的剪影,心中不由得有些悲伤。朝朝暮暮的思念,万水千山的跋涉,最终走到了他的面前,却是他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他。
崇华帝在御台上遥遥抬手,斗场之外三军大动,擂鼓齐鸣。斗场中的角楼上,七声兽角次第响起,雄浑而悲怆。最后一声兽角响彻天际之时,摩羯勇士与梦华将士已齐齐拉开阵营,摆出格斗的架势。
角楼上的将官一声令下,斗场中刀光剑影,血溅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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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湛肃容端坐,俯视着正在进行激烈杀伐的斗场,无论是赤甲勇士杀了银甲武士,或是银甲武士杀了赤甲勇士,他的脸上俱是平静无波。陪坐在下首的兀思,脸上也强做镇定状,但眼底却有悲喜次第浮沉。
百里策,李元修盯着战况惨烈的斗场,心绪起伏全都写在了脸上。两个平日里生死不容的政敌,此时脸上表情的变化倒是出奇地一致。
从血战拉开序幕,百里策的目光就被一名银甲武士吸引,那人使一柄银色长剑,英气勃发,锐不可当。他是全场第一个击毙对手的人。这样,局势顷刻成为十二对十一,梦华众将士气大振。然而,他与第二名敌人周旋时,摩羯族中也杀出了一名勇者,连挫梦华三员猛将。
战局再度逆转。
银甲武士顿时身陷三人围攻的困局,赤甲勇士却并不参与围斗,转而攻占他处。不顷,又有一名梦华将士殒命。
百里策原以为在三人的围攻之下,银甲武士一定折了。谁知,他再一出手,竟是凛厉决绝的杀招,丝毫不手软。黄沙之中腾起一片血雾,不到一盏茶时间,三名摩羯勇士倒在剑下。
斗场中越战越激烈,百里策汗湿重衣。此刻的情势不容乐观,梦华只胜五将,摩羯却还有七人。那名魔鬼般的赤甲勇士仍然如鹰鹫觅食一般,寻梦华将士的软肋各个击破,转眼间梦华又折了一将。百里策面色如死,四对七,对手还是这些如狼似虎的摩羯人,几乎已经没有胜算了。
百里策偷偷瞟了一眼宁湛,宁湛仍旧不动声色,悠然地喝茶。只是在放下茶盏时,他对躬身伺候的内侍总管许忠说了一句什么,许忠立刻退下。不顷,许忠捧着一纸名册,恭敬地呈给宁湛。百里策注意到,那是今日参战的梦华十二将名册。
宁湛俊目扫过名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紧皱的眉头却舒展开来。再次望向激烈杀伐的战场时,他仿佛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还多了几分担忧与牵念。
百里策心念一动,却听站在他身边的李元修喃喃道:“天极将门果然人才辈出!得此勇将,轩辕楚,青阳也不足惧也。”
百里策转目望向斗场,原本混乱缠斗的双方,此刻竟分出了两方阵营。赤甲勇士七人,银甲武士还是四人,但是其中一名似乎身负重伤,正倚靠在同伴的肩膀上。
持雪剑的银甲武士横身立在三名同伴身前,剑锋上的血槽中蜿蜒出一道鲜红,将雪白的长剑映衬得诡艳不可方物。剑尖遥遥指地,黄沙漫漫的地面上,一道深约一尺,长约七米的沟壑横亘在两方人马之间。
七名赤甲勇士尚沉浸在刚才银甲武士气贯长虹,裂土开石的一剑中,不敢妄动。
年华回头,对身后重伤的人道:“乌雅,还撑得住吗?”
乌雅的盔甲已经残破不堪,她撑在浑身浴血的巴布身上,捂住腹部的左手,早已是鲜红一片。她咬着嘴唇道:“我还行。”
年华望了一眼乌雅不断渗出鲜血的左手,咬牙,“看来,只能速战速决了。”
年华气运丹田,将破损的盔甲震落,反手取下沉重的头盔,扔开。年华大声喝道:“巴布,赫锋,以沟为界,来犯者杀,可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