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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要靠自己,幸福大概也只能靠自己。
凯瑟琳精准的话让她泄气。
“密斯沈,我初来中国时,最使我难过的不是这里的贫穷和落后。我难过那么多善良美丽的中国女人甘心成为男人、家庭的附属品,她们让另外一个人的喜乐左右自己的快乐,一生的世界就是父亲、丈夫、儿子、孩子、灶台……她们不知道世界,也不懂历史。她们是千千万万的女人但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人。最糟糕的是她们不想做出一丝改变,甚至阻止别人做出改变,把自己的女儿也教养成和她们一样的人。”
“能来这个世界多不容易,可用来过和别人一般的人生就太可惜。”
凯瑟琳的话字字珠玑,一赫被震得跌落坐到地上。她的前半生不就是一直一直依附别人身上,未出嫁前幸有父母的呵护,出嫁后她又把希望转移到余冰臣身上,把他当作自己的天、自己的地。任何事情只要有益为他,她都会去做。拼命地压抑自己内心的渴望去迎合他的,再痛、再苦也忍着只为讨他的满意。
跌倒在地板上的一赫眼神忧郁而又愤怒,双手握紧成拳头,隐忍压抑。凯瑟琳知道这位中国女子外表坚强固执,内心感情却十分地细腻丰沛。虽不知道在她身上曾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往事,让她周身有了一股和平常中国女子不同的倔强和凛冽。可她看似脆弱但不轻易屈服,手无寸铁却随时可以和你一起粉身碎骨,哪怕底下是万剑齐放的深渊她也会义无返顾地跳下去。
纯粹而又非常美丽。
她心疼这女孩,坚硬寒冰下终日燃烧汹汹地生命之光。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具下心却异常柔软,轻轻碰触便泪流不止。
“密斯沈,不要伤心……”凯瑟琳走过去,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膀给予抚慰:“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是你。也许曾经失去很多,但庆幸你还没有失去自己。一切都还不晚,不要放弃自己,上帝给了你双手和双腿,他与你同在。”
哭过一次就像用清水洗刷过一遍心灵,痛苦被稀释得越来越淡,心思越来越澄净。
人类有强大的记忆功能来学习进步,也有强大的遗忘机制来忘记不想记得的事情。所以人年纪越大记得的东西越少,他们不要记得太多的悲伤、失去的人和完成不了心愿。
疙瘩楼里有一赫、凯瑟琳、两个佣人、一个门房。
门房是个老头,姓张,矮矮的佝偻着背,从不上楼。有什么事只站在厨房告诉阿贞和阿蕙。阿贞和阿蕙是侍候的佣人,二十上下,一个未婚,一位已经为人母,均为家贫,出来做工贴补家用。
她们都称呼一赫为:沈小姐。
开始时一赫还觉得新鲜,用自己的姓氏被人称呼她还是第一次。
慢慢地就有些别扭。
袁克放每次来,小贞和小蕙都格外热络。做女佣最紧要眉高眼低,聪明伶俐的。她们知道这疙瘩楼是他买的、底层的汽车是他的、连她们的工钱是他支付的薪水。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怒。孔子口里的女子便是身边的侍女,她们察言观色,这幢屋子谁是真主人,住在里面的人是什么关系,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黄埔江岸,有钱人的小公馆比比皆是,里面住的都是某某小姐。
一赫百口莫辩,摘不清和他纷繁复杂的关系,也懒得解释,男女之事,有可以说成无,无也可以说成有。丢开手散开自然什么都没有,最忌讳越描越黑。
袁克放工钱付得爽快,一赫性纯,所以小贞和小蕙特别珍惜在疙瘩楼的工作。她们的家就在靠近上海的近县,可二三个月也不愿回家一趟。原来回家一趟不仅要绞路费,回去后和丈夫住几日,保不齐回来后肚子里要添一个。到时候,不但丢差事,家里又多一张嘴嚼用。只是过年这样的大节,那是必要回家团圆的。
一赫第一次没有和家人在一起过大年,和凯瑟琳吃的团圆饭,两个人。屋外鞭炮齐鸣,疙瘩楼里安安静静。
她久久站在窗前,看窗外路边有孩童在燃放爆竹,火树银花,灿烂美丽。
每逢佳节倍思亲,她不说,想念。
只是长久的沉默。
“平安夜圣诞夜
万籁寂闪金光
圣母圣婴可爱安详
宁静温柔在梦乡
静静安睡在天堂
静静安睡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