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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小轿送你回去。”
“不……咳咳咳……”她低着头又哭又咳,悲切可怜,“我要自己回家……”
“走路吗?从这回你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几里的路你身体吃得消?”
一赫点头抽噎,不搭理他。
“我送你。”事由他起,闹到这个窘境,他对她颇有些抱歉。
“不用!”一赫坚决地拒绝,“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你比余冰臣又好多少!我恨你!”
如果他不出现,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我恨你一辈子!”一赫哭一阵,扶着冰冷的石墙拖着虚乏的腿慢慢往街尾挪去。
他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说了,不要跟着我!”她愤怒地捡起地上的石头向他投掷,大喊道:“你们滚、滚!”
石头落在地上发出脆响,清冷的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悠长。终于无力地蹲在地上大哭。
她哭自己的愚蠢和可怜,和余冰臣相识少年,相守几载,从没有半点辜负过他,没料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他按她的吩咐停下来,不再靠近。
她哭一阵,一个人缓缓起来,在茫茫漆黑长夜,边走边哭。
背影远走,张隼问:“七爷,就这样让她离开?”
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手也没有碰。
袁克放点头,“让她走。”
有时候不在乎你真正做了什么,只要别人认为你做了什么就可以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夜,明天的吴门街头不知会传成什么样?他们即使清清白白,白玉无瑕也没有人相信。
舌头虽软又没有骨头,却可以敲断人的脊梁骨。
“七爷不怕余夫人想不开?”
“担心有什么用?调,教人和驯鹰的道理是一样的,要先磨掉它身上的锐气,使它服帖,可磨得太过,它又熬不过……这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张隼回答:“都安排好了,吴门数得上的大夫都会过。要医好一个人不易,医坏一个人就太容易了。”
袁克放迟疑一会,突然扬高了声音:“你看见嫡母开给我采买的单子了吗?南洋大珍珠、英吉利瓷器、法兰西香水……我不去,谁去为三哥采买?没有这样东西,婚礼且不是要开天窗。”
“那……这……”
“还这、那什么!天一亮,我们马上走。”
“是。”
张隼跟着袁克放的步子,其实很想说,七爷,你要的治肺结核的链霉素已经从德国运抵到了。袁克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隼一点揣摩不出来。一会催命似的催着他买药,费尽脑子又轻易放走沈一赫,现在还要离开……
他真是不懂。
长夜有多长,黑暗有多黑,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想象不出来。
可袁克放知道,沈一赫的一生都将铭记这个夜晚,窄小的街道,幽暗的长街,突然跑出来吓人一跳的老猫,月光下摇晃抖动的树叶……都将永远记在她的脑海,在有生之年一想起就会噩梦连连。
这个夜晚有多难熬,她就会有多恨余冰臣。
唯有如此,她才会看清身边人的面目。
她会很痛,痛得恨不得死掉,痛得像刀生生把自己砍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