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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走出来,缓缓撑起一把黑色的油纸伞,他穿着一身黑衣,再打上一把黑伞,加上这样连绵不绝的阴雨,使得他整个人显得相当阴郁。
他想离开,但苏迟有个直觉,她不应该让他离开。
她的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在那人与她擦肩而过时,她果断的揪住了他的衣袖,那人诧异地回过头来望着她,那双眼睛清澈无比。
苏迟脑门一阵发麻,这双眼睛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她素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是见过一次的人,她就不会忘记。
她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了。
“是你。”苏迟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人倒是很意外,“你认出我了?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认识你。”苏迟很肯定地道,“但我见过你。”
“哦?”那人来了兴致,也不急着走了,他此时站在屋檐外,瓦楞上的水啪嗒啪嗒砸在他的雨伞上,他的袖子还被苏迟拽在手里。
她的确认出他来了,她这样子不似伪装。
“就在隔壁的巷子里,你曾拉着我,让我以为你是另一个人。”
其实她应该早一些认出这个人的,若非他眼珠的颜色不一样了,她必定一开始就能认出来。
那一天,她去陈家,想要忽悠老太太让她住下,她成功了,但她没有想到,她竟会被苏蔓算计,从她踏入陈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她被假丁香引到了放有玉卿尸体的客房,她想,在这之前,陈夫人和苏蔓是有联络的,她们早就商议好了,要让苏迟在那里发现尸体。
玉卿肚子里的茵犀香,多半就是苏蔓的杰作,这是为了让苏迟将目光转向皇宫,就像是寡妇嘴巴里的平安扣,那是将她引向碧波庄的必要道具。
苏蔓是个谨慎的人,这种重要的道具她不会只留一样,所以寡妇家里还留下了一枚梅花镖。这两样东西,直接告诉了苏迟凶手可能是什么人。
所以,苏蔓在玉卿肚子里留下那截茵犀香,目的是什么并不难猜。
玉卿多半是宫里的人,但无论他是什么人,那都不是苏迟所能驾驭的。
意识到这个麻烦之后,苏迟果断跑出了陈家,当时吕一刀就追在她身后,她拐了个弯,然后就被一个人拉进了巷子里。
她当时真的太震惊了,因为她看到已经死去的阮鸢出现在她的面前,就算她坚信这世上没有鬼怪,忽然遇上这种事,也会有短暂的失神。
她后来回想过,她其实并不确定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她感觉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曾伸手去抓眼前的阮鸢,但她的手却从那个人的衣袖穿过去了,再然后,他就忽然不见了。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显然不是这样的。
当时她的确是愣住了,但绝对不会只是短暂的一瞬间,有时候一个人坐在一个地方发呆走神,被人忽然叫醒,会有种恍然一梦的错觉。
苏迟当时一定是愣了好一会儿,这好一会儿的功夫,便给了眼前这个人充分的时间去装神弄鬼。
她毫不怀疑他有这种能力,他是苏蔓的人,苏家是灵媒世家,见不得人的技法多了去了。
“阮鸢是你假扮的吧。”这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出现在她面前的阮鸢,是假的。
她一早肯定了这一点,现在又确实见到了假扮的人,心里就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你见过阮鸢,或者——阮鸢曾经说过的,他见过真正的灵媒师,他说的这个人,就是你。”
她还没有忘记呢,阮鸢临死之前和苏迟说过,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灵媒师。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她眼下是彻彻底底明白了。
真是可惜,若是阮鸢明白,他以为的那个灵媒师,不过是个骗子,他到底会是什么心情。然而人死如灯灭,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和蔓姐姐说的一样,你真的很厉害。”那人笑了起来,他没有否认苏迟的话,他这么一笑,脸上就多了一抹稚气,他应该还小。
“蔓姐姐?”苏迟愣了一下,“你叫阿蔓姐姐?”
“是啊,其实我也应该叫你一声迟姐姐的。”他忽然凑近了苏迟,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你不记得我了吧,毕竟你死的时候,我才只有五岁呢。但是迟姐姐,你不记得我了,我很生气。”
苏迟脑中轰地一声,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她仔仔细细地看,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快就浮了上来。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幼童怯懦的脸,他总是偷偷跟着她们,像个小尾巴一样。
“你是……”一个名字梗在嗓子口,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她的眼圈蓦地红了。
“迟姐姐,你会给我买糖葫芦吗?”他贴着苏迟的耳边,用一种极轻的嗓音呢喃细说。
“羽儿。”苏迟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他是苏羽,比她和苏蔓要小四岁。小时候,他的身体总不好,脸色过分的惨白,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因为一直被养在房间里,轻易不会出来见风,所以见着人也是怯怯的。
回忆像泉水一般,叮叮咚咚往外冒。
在一片开得茂盛的美人蕉花田,她和苏蔓还有苏恒三个人在那里捉迷藏,苏蔓因为输了不服,气的哇哇大叫,她一个人跑进了美人蕉深处,说是三天都不要理苏迟。
苏迟不放心她一个人,怕她被藏在花丛里的蛇虫咬着了。于是,她和苏恒一起拨开美人蕉,朝着花田深处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