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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白没有回青云山,而是去了大莲花峰。
这座山峰之所以叫大莲花,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有着一池子的莲花,也是因为整座山都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莲花一样。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刚好是一池的莲花。现在,没过多少天,当初的无穷碧与别样红就已经成了一池的残荷。
凛冬那种残是风烛残年的残,现在冷秋的这种残则是残兵败将的残。冷秋的这种残无疑让人更加感伤,感伤这被外力的摧残,而不是自然地衰老。
一整池的荷花都已经凋零,只剩下几颗发灰发黑的莲蓬,还有半池子的残缺不全的荷叶,以及略微有些浑浊的池水。
悲凉无形之中便在整座池子中生了出来。
此时天公亦配合着景色,阴沉沉,灰蒙蒙,几乎在一瞬间就要落下混着尘埃的冷雨。
苏长白缓缓而行,来到了莲花池旁边的亭子中,在一条石凳坐下。沈安一直跟着曾经的师尊,此时站在一旁。
吧嗒。
不是雨水滴落的声音,而是血水滴落的声音。
毕竟是砍了一天臂膀去,血是止不住的,不断地滴落。只是沈安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只有一脸的惭愧,没有在意断臂的疼痛。
刺了苏长白一刀,自断了一臂膀,算是还了东来山的一切了,从此跟东来山两不相欠了。只是,现在亏欠师尊的,恐怕无论如何也还不清了。
这世间的事情,总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总是欠过来欠过去,一生总会背负着数不清的债务,永远还不清。
吧嗒。
血在继续流,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而沈安也没有丝毫处理伤口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站在苏长白的身旁。没有开口乞求师尊的原谅,也没有拔剑捍卫师尊,只是愣愣地站着。
苏长白用十分柔和的语气说道:“再这样流下去,可就死了。”
沈安没有回话,只是将头低的更深,愧疚更深。
“死可不能偿还一切,欠着的会永远欠着的,只有活着才能把欠着的还上。活下去,背负着亏欠活下去。”
“师尊!”沈安是在用胸腔发生,导致声音有着严重的变形。
噗通。
沈安跪了下来,哭了起来,哽咽着问道:“师尊,你为什么不躲?”
即便是沈安练了一生的招式,即便是那一刀快的可怕,苏长白也完全能够躲过去的。就算躲不过去,沈安的刀也不可能突破他的防御。可是沈安的刀还是刺了进去,只有一个原因,是苏长白故意让沈安刺中的。
“我要是躲了,你不就刺不中我了,刺不中我,你拿什么还东来山的恩情?”
沈安重重地磕了头,再也没有抬起来,说道:“师尊,我对不起你。”
“现在你不欠东来山的恩情了,只欠我的,你是我的弟子,你欠的自然不用还。”
苏长白用一刀,替沈安还了他欠东来山的恩情。苏长白很清楚沈安心中坚信的道理,所以才会故意让沈安刺中,从此沈安便跟东来山一刀两段了。
忽然明白了师尊的用意,沈安抬起了头,问道:“师尊,我……一直都是您的弟子?”
苏长白微微笑了笑,说道:“一直都是,只是我的剑不适合你,所以从没有教过你。起来吧,这么跪着,挺碍风景的,我还想看看这景色。”
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沈安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包扎好了伤口,十分的沉默,站在苏长白的一旁。 一直以来,沈安都以为自己不是苏长白的弟子,现在从师尊的口中得到了答案,沈安的心忽然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原来,自己一直都是青云山的人,只是,自己将自己排挤了出来。
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师尊的弟子,只是,自己始终拿自己来跟文启比。
今后,自己将一直都是青云山的人,跟东来山再无半点瓜葛;自此,只欠师尊的;自此,将用一生来守护青云山。
没有再去看站在一旁的沈安,苏长白平静地看着这一池的残荷。
忽的,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继而,无数的雨落了下来。
好似是些小石子从空中落了下来,任意地摧残着这一池的残荷,一如胜利的一方军队在屠杀投降的一方一样。
冷雨在肆意地落下,几乎是在狂舞着、狂笑着,打在了这残荷上。一如残兵败将,这些残荷发出了呻吟与哀嚎,彻底放弃了抵抗,只剩下祈祷与哭泣。
苏长白十分的平静,只是淡淡地说道:“下雨了,这样落幕再好不过了。当初,也是从一场雨开始的。”
好似是在回忆什么幸福的事情,苏长白的眼睛在笑,笑的很甜、很暖,像是一个少年在午后忽然碰到了心怡的少女一样。
这一生,终究要有个结束。
此兴,已阑珊。
其实,这一生,在她死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帮朋友的一个忙罢了。
若是天道有轮回,苏长白希望,希望能够下一世能够再次遇到她。
多年前,一切都是因为一场雨而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池的荷花,只是在不同的地方;多年前,一个撑着小伞的女子在岸上浅浅地笑他;多年前……
东来山的师祖带着四位掌门站在很远的一处山上,望着在亭子中的苏长白,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