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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郁森轻轻地翕动嘴唇,就看见,原本只是无声落泪的男人,突然弯下腰来。
幽居捡起地上碎落的珠子,整张俊脸上的表情,像是蒙了一层死灰,是让人心死的绝望神色。
珠在,人在;珠毁,人灭。
红蜜蜡手链突然毫无征兆断裂,且还破碎成许多份,这代表着,程清璇不在了…
幽居心里忽然抽搐一样的疼,那一股股的生疼,折磨得男人忍不住用右手死死地拽着自己心脏口上的衣襟。
那里,真的好痛。
“小羽…”幽居眼睛里的布上一层血丝跟眼泪,他一手捧着碎裂的珠子,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听到这声小羽,泰郁森当场觉得不妙。他已经很久没从幽总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夫人在2074年十月坠崖,现在已是2077年十一月,三年过去,没有人敢在幽总面前主动提及夫人的名字,偶尔必要提及到夫人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以‘她’来取代夫人的名字。
“呜呜…”像一条被抛弃的野狼,男人突然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心脏,哭得狼狈而悲戚。
李韵跟老姜都从车里走了下来,所有人都望着这个威严能干的男人,哭泣得像个孩子。那呜咽的声音,让人听着就难受。
“小羽,小羽!”一边悲戚地呼唤程清璇的名字,幽居朦胧着一双眼,像个瞎子,用一双手在路面上摸索。他将那些碎落满地的珠子捡了起来,捧在手心,泪光印在那些珠子的上方,幽居心痛如刀绞。
他双掌心收紧,碎落的珠子割得他手心疼痛。
心脏仍在一股股的抽痛,一直住在他心脏最深处的那个人,终于是离开了。
想到程清璇人不在了,一股从没有过的绝望,从男人的天灵感袭击而来,然后流窜到他的全身、四肢百骸。那份绝望,疼得幽居几乎跪都跪不住。他哭得撕心裂肺,喉咙全部撕扯开,一声声悲戚地呼唤从幽居的喉咙口咆哮出口,那一声声小羽,包含了男人的思念跟痛苦。
捏成拳头的右手一下下捶打在胸口上,那里痛得无与伦比的厉害。“小羽,你回来啊!”幽居死死捏紧珠子,珠子的棱角将他的掌心皮肤刺破,有血从他的双手掌心里流出来,吓得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幽居脑袋深深地勾下,埋在自己的双腿之间,一边撕心裂肺地哭,一边绝望地嘶喊:“小羽你回来,你回来啊!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回来啊!”泪珠连成线,砸落在地上。
任凭他如何呼喊,碎了的珠子,不可能还原。死去的人,无法复活。那人存在过的痕迹,终将消灭。程清璇明媚英气的俏脸,在男人的脑海里一点点地淡去,他再度收紧掌心,可脑海里,有关于那女人的一颦一笑,却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开始不记得许多事。
他骑着单车,载着程清璇穿过大街小巷,可他身后女人的身影,却一点点的淡去。
他走在左边,跟程清璇挽手踏过红毯,走向圣台,他旁边着一袭白纱的女人的模样,一点点模糊起来。
他坐在沙发上逗弄阎王,她坐在另一侧勾勒她的设计图,可下一秒,她认真工作的样子,再度消失。
他靠在厨房门框边,她挽起白衬衫袖子,拿着菜刀在认真切菜,可在一瞬间,她认真下厨切菜的模样,也跟着消失。
…
记忆在倒放,一直回放到坟头包的那个雨夜。幽居的记忆里,只有自己躲避追杀躲进坟头包的记忆,却没有自己偶遇那条萨摩耶的记忆。无数个曾经陪伴的画面,都随着男人悲戚的呜咽声,逐渐化作虚无。直到最后,他再也不记得那个人。
程清璇从过去穿越到未来,她的存在,本就是打乱了失控。现在,她死在属于自己的时空里,而关于她在未来出现过的痕迹,则全部被抹去。命运总爱愚弄真心相爱的人,所有人都不再记得程清璇,包括深爱着他的幽居,也包括泰郁森他们。
心中珍藏爱着的女人消失了,失去那份记忆的幽居,在浑然不明的情况下,仍在呜咽哭泣。他心依旧在撕裂的痛苦,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痛苦难受。
不知道哭了多久,泰郁森这才将几乎哭断了气的男人抱了起来,给塞进了车里。“幽总,你哭什么?”泰郁森斗胆问了句。望着幽居,他的脑子里,再也没有关于夫人的记忆。就连刚才男人痛苦呼喊小羽的画面,也在泰郁森脑海里模糊淡去。
幽居背靠车椅,他捏着手里破碎的珠子,却是迷茫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我的心好痛。”幽居脸上的泪渍还未干去,他用右手揉了揉胸口,那里,痛得像是在祭奠某个人的逝去。
李韵跟老姜面面相觑,都不理解,为何刚才还好好的幽总,会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回到公司的时候,幽居走进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凝望着办公桌右上角处空着的一角,一阵阵出神。这里是空的,这里,本该放着什么东西才对,比如,某个人的照片。
回到别墅,幽居望着陌生的屋子,感受不到一丝熟悉感,好像,这里并不是他的家,这里太大、也太孤旷。他的家,应该是在一个不算大的公寓里才对。
幽居将那些碎落的红蜜蜡珠子装进一个盒子里,他凝视着那些碎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买的这东西。
*
当救援队撬开水泥板,见到身体以一个近乎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的程清璇时,立马摇头叹气。
“刘队,这里发现一名死者!”男人朝另一个方向喊了一声,才弯下腰,将程清璇的尸体从地上抱起来。程清璇的左腿已经被水泥板砸成两截,她身子朝下趴着,一双手臂的姿势却是有些奇怪。那对手臂,被重物压碎,胳膊朝外,血肉模糊。
抱起程清璇,男人这才发现程清璇的身下,还藏着一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脸上全是灰,嘴角上却挂着许多红色的液体,小孩眼睛闭着,看上像是死去,可他的胸膛,却在微微伏动。“刘队!这里有一位幸存者,是个孩子,还有呼吸!”
七天来,刘队很少听到‘还活着’三个字,就在他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人类又一次向世人展现出他们强大的生命力。
“快救出来!”
男人将程清璇的遗体跟其他死者放在一起,另外两个人,小心翼翼抱起程念幽的身子。被平放在地上,程念幽还没有醒过来,随行的医生检查了程念幽的身体情况,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来,“这孩子生命状况很好,大概是饿得太久,没有力气了,快,去准备点小米粥,等孩子醒来了,给他喂点儿!”
医生脱掉程念幽身上的衣服,这才发现他的身体也受了伤。“小孩左臂骨折,我先给他固定。”医生用最快的速度给程念幽接骨,刘队看了眼小男孩嘴角的血液,疑惑的蹙起眉头来,“这孩子,是怎么熬过这么多天的?”
闻言,医生给程念幽包扎伤口的动作,微微放慢。
医生伸出手抹掉程念幽脸上的灰尘,他指了指程念幽的嘴角,说:“应该是有人给他喂了血。”
听到这话,周围仍在争分夺秒救人的士兵跟志愿者,全都停下动作来。刘队扭头看向摆放死者的方向,那里躺着的那个女人,浑身血肉模糊,身体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白。
给孩子喂血救命的人是谁,大家都猜到了。
刘队抹了把湿润的眼角,摘下头上的帽子,对着程清璇的遗体,深深一鞠躬。
其他人皆是照做,为伟大的母爱,献上一鞠躬。
程念幽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声,喊的就是妈妈。听见他的声音,医生赶紧跑了过来。医生扶起程念幽,他端起地上的粥,对程念幽说:“来,小朋友,喝点粥。”
程念幽用右手抢过医生手里的粥,仰头咕噜噜一口灌完。
喝完粥,他用右手抹了抹嘴,这才睁着一双如墨的小眼睛,四下张望。
医生见小孩子抿着唇,眼神黯淡,便觉得心痛。“小朋友,你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