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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表演之中,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三个层次,情绪的起承转合以及层层深入,对于演技的准确和精细提出了超高的要求。昨天的拍摄时,他对于这种分寸的掌控始终不够到位,拍摄出来的成品自然难以让人满意,那么刚才的这一次呢?
嘴里叼着香烟,那舒缓却带着一点点刺激的香气在鼻翼底下萦绕着,专注力一点点地凝聚起来。
最开始的嚎啕大哭,情绪彻底地释放,那种努力控制却依旧分崩离析的无助,将悲伤无限放大;随后的默默流泪,痛苦开始一点一点地啃噬心脏,原本已经麻木的情绪,再次感受到了那深入灵魂的痛苦;最后的麻木沉默,重新恢复到了之前的死寂。
整个表演层次分明、节奏清晰、主线明确,将整个情绪串联起来,一气呵成。如果再认真地抠细节的话,他的确还有一些进步的空间,比如说第二阶段的情绪转变,可以稍稍放缓一点节奏,将整个变化展现出来,加强亨利与艾瑞卡之间的联系。但,刚才观看回放的时候,他却不是这样的感觉,不是某个部分的调整,而是某个部分的缺失。
那么,到底缺失了什么呢?
追本溯源,表现派演技的情绪细节是来源于什么的呢?角色与故事的联系,简单来说就是,亨利为什么哭?为什么在公车上哭?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崩溃?
重新回顾整个晚上的时间线:彻夜失眠,深夜闲逛,医院电话,劝说外祖父,谴责护工,然后在归程的公车上情绪彻底崩溃。
毋庸置疑,外祖父是这条时间线上的重点。在照顾外祖父上床休息的时候,这位饱受阿兹海默症折磨的老人喃喃自语着,“很多老人在临死之前,睡眠特别多。这是不是挺傻的?”看着外祖父那失魂落魄、茫然若失的神色,亨利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助。
随后亨利拿起了外祖父的日记本。按照医生要求,为了战胜病魔,外祖父必须经常锻炼写作,将自己脑海里出现的所有片段都记录下来。但整个日记本都是空白的。亨利忽然就意识到,死神的脚步正在逐渐接近着。
可即使如此,外祖父依旧对母亲的自杀念念不忘,似乎从那一刻开始,外祖父的时间就彻底停止了,生命完全停在了那一个夜晚;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要闭上眼睛,他就可以看到母亲那赤裸的身体躺在卫生间里,口吐白沫,手里握着散落的白色药片,那样的画面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母亲选择了自我了结,外祖父选择了活在过去,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的一切,步履蹒跚地成长了起来。现在,就连外祖父也正在离他而去,他惶恐着,试图远离外祖父,建立自己的生活,拒绝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之中;他又不舍着,外祖父就是他和这个世界仅有的牵扯,也是他和生活之间唯一的缓冲带,如果就连外祖父也离开了……那种哀伤和痛苦,让亨利的情绪失去了控制,破天荒地对护工宣泄了怒火。
回忆的汹涌,还有未来的恐惧,击溃了亨利苦苦维系的面具,泪流满面。
可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么蓝礼刚才的表演就是到位的。所有的表演框架、内容以及细节,全部都是基于外祖父的现状和母亲的回忆衍生出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让眼泪根本停不下来,但拼图还缺少了一块。最重要的一块。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没有点燃的香烟只是干巴巴地瘪了瘪,清冷的空气顺着呼吸划入肺部,不由就打了一个冷颤,皮肤表面冒出了一颗颗鸡皮疙瘩起来,抬起头,入眼却是满满的颓败。此时是午夜两点左右,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烟,但蓝礼却知道,游荡在外的法外之徒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却依旧停留在这一片冷漠之中。
街角那栋破旧的建筑,是一个老旧的二手商店,几乎每一天都可以看到有人带着自己的物品过来这里抵押、贩卖,换取一点点微薄的现金,让生活继续支持下去。
不久前,蓝礼亲眼看到一名瘦骨嶙峋的妓/女,拿着投来的床单和被套,苦苦哀求着店主,试图完成交易,但现在已经不是物资短缺的战争年代了,这些东西根本换不了钱。最后,店主举起了来复枪,赶走了冥顽不灵的妓/女。
那女人离开店面之后,就昏倒在了街头,一名路过的警/察于心不忍,丢了十美元给她。正当蓝礼以为,她会购买一点牛奶和面包充饥的时候,下一秒,她却拿着十美元找到了/毒/贩子,双膝跪地,苦苦哀求着对方,希望能够换取到一点/毒/品。哪怕只是几粒/摇/头/丸也好。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