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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来的第二天就把一纸诉状递到了寿州府推事院,庄严肃穆的推事院门前,两只威武不言的石狮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拥挤在门口的近百名原告,以及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
在大街上,工人们和农民们搬来来城隍庙里的供桌,袁雪这个丫头爬到桌子上去,用报纸卷成了话筒,对着不明真相的市民们,也对着推事院里的各位德高望重又负有才学的推事官们,发表演讲道:“土地是什么?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啊!”(说到这儿的时候,挤在人群中的无赖发出了哄笑,不过袁雪没有理睬他们,自有工人兄弟们把那些泼皮赶出去)
“农民失掉了土地,就好像是男人没了命根子,天要塌了,地要陷了,整个家都要没了前途。去工厂里做工吧!老爷们这样说,可是工厂里的机器比山里的老虎还要会吃人。”
“丢了胳膊,丢了腿,兄弟叔伯在矿坑里埋了没人问。这究竟是造了什么样的孽,才有这样的报应?究竟我们的乡亲到底犯了什么错,才要剥夺他们赖以为生的土地,让他们要遭这样的罪?就是什么样子的王法,才能忍心看着这些穷苦的百姓,一个接一个的死在暗无天日的坑道中?”
袁雪富有表现力的演讲方式显然来自于某位与戏子们一贯交好的郭姓男子的真传。虽然郭姓男子因为这种“不雅”的表演而被推事院的老爷们赶了出去,但是老百姓们却还是很吃这一套的。
不论是路过买菜的大妈,还是准备去店里照看生意的小伙计,走过路过就没有错过的。
这外面弄得热闹了,里面的老爷们獬豸冠下却都是汗如雨下——虽然是数九隆冬的天气,但是屋子里就密密麻麻的或站或坐挤满了人。寿州府推事院的二十一名推事官齐聚一堂,这开始往日不多见的盛景。不过此刻,这些才高八斗的学士们也无心吟诗作对,切磋文章,他们的面前摆着几口大箱子,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愁眉苦脸。
这些箱子里就是历年来在费俭仁在寿州府玩弄把戏,以极低的价格从官府手中获得土地的全部文书档案——在收到李子铭状纸的同时,寿州府推事院的首席,正四品推事官艾帆就毫不犹豫地下了文书调取的朱签(宋国司法官们用来下达命令的签子,长约一尺,分为不同的颜色,朱色为最高的等级——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否则法卒可以直接以抗法的罪名拘捕),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从寿州知府衙门调来了历年的档案。
现在这几口箱子就摆在这里,艾帆坐在最好的那张椅子上面,冷冷地看着诸位同仁——他在寿州府当了二十年的司法官,此前还干了十几年的讼师。三四十年的职业生涯与费老爷是密不可分的,如果有人要动费老爷的心思,那么艾推官可就要大显身手了。
“诸君。有人要翻案啊。”艾帆冷冷的道:“昨天有人来告龙涛与常半城勾结谋夺家产,我就觉得奇怪,这帮穷鬼们怎么突然关心起费家的家务事来了。今天门口又来了这么一出好戏,这可是让我看明白了,费员外不在寿州,有人想要兴风作浪啊。”
众推官们纷纷点头,在寿州的地界上,甭管是推官还是亲民官,也不问是科举官还是恩荫官,都没少从费大财主那里拿好处。现在有人要找费员外的晦气,自然也是来找这波官吏们的晦气。
“这样的口子能开吗?不能!”艾帆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昨天的那个案子,主审的是谁?”
“是学生。”一名较为年轻的推官走了出来:“是学生主审此案。”
“好,那你该知道如何做。”艾帆看见这是自己嫡传的学生齐伟,心里便放宽了一截:“费家的家事让他们费家人自己去处理。清官不断家务事嘛。俗语说得总是有几分道理的。”吩咐完了之后,艾帆望着堂下的这几口大箱子,心里盘桓了许久之后道:“那么今天这个案子还是鄙人亲自出马吧——钟阳、王毅,你们与我一起审这个案子。”
其他人都舒了一口气,分别告退不提。被艾帆点名留下来的两位也都是他多年的“好友”,同样也都是从费老爷那里收了相当可观的好处,显然艾推官的意思就是大家吃肉一起上,挨打也要一起扛着。
王毅是个方阔脸的汉子,脸黑的如同包公一样。他与艾帆年纪相仿,也是从四品的高位了。钟阳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今年才三十有余,却在这一行中也摸爬滚打了好些日子,而且做事风格胆子很大,替费老爷解决了不少麻烦,当然也收了不少的好处。
等人都出去之后,艾帆也不那么端着了:“两位老弟,知道为什么要我们一起办这个案子吧——在场的人,收费老爷的那份礼,没有比咱三个更多的了。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咱是最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