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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王德谦不仅是自贡首富,更是四川首富,重庆那个“汤半城”只是小儿科。
当然现在不能说四川首富了,因为四大家族内迁嘛。
去年底,日本特务机关统计了国府官员在上海国际银行的存款,常凯申、宋美龄夫妇合计1186万美元,宋子文637万美元,孔祥熙635万美元。而当时中国国内银行的存款总额(不含沦陷区)折算成美元才7亿多美元,按黑市汇率算就更少——不到3亿美元,四大家族绝对称得上富可敌国。
这份存款统计报告是日本政府的内部资料,并未拿出来宣传,后来存放在美国斯坦福大学的档案室,应该没有作假可能。
四大家族的钱怎么来的,咱们就不讨论了,王德谦的钱那真是赚得不容易。
自贡(包括富顺)作为四川的头号税收来源,从清末明初以来就被各路盯上,连云南、贵州的军阀都要跑过来分一杯羹。对地方军阀来说,只有控制了自贡,才能真正控制四川。
王德谦虽然出身于大富之家,但他接手家业时已经快破产了。
家族内斗不休,军阀轮番蹂躏,政府重税盘剥,竞争对手围攻陷害……王德谦艰难战胜两个弟弟继承家业,时值盐价大跌,全厂停产,卖了几百口盐锅才够还分期债务。族人又闹着强行分家,一番折腾下来,王德谦连盐井都没了,只有一些天然气井,所得利润还不够还债。
王德谦大刀阔斧的进行企业改革,渐渐收回了几口盐井。但刚有起色就遇到盐井失火,摊上人命官司,接着又在修灶时遇到业主纠纷,导致新井停工,并向政府交纳巨额保证金,而这时两个弟弟还在跟他打官司要分家产。
就是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一度破产的王德谦,只用了十多年时间就成为四川首富。
他信佛崇道,他救济穷人,他捐款抗日,他勤俭朴素……这些都是真的。但他也圆猾无赖,霸气强硬,阴险狡诈,手冷心黑。由于欠着巨款,他连续好几年躲在山里不敢外出,身边随时跟着几十个心腹打手,所有生意都是在山中佛堂里遥控指挥。
自全面抗战爆发以来,王德谦就整天修佛,也不应酬,也不出门。只因国民政府太过厉害,所有食盐统收统卖、低买高出,整个盐业市场都被政府控制了,盐商们只需负责生产就是。再加上法币不断贬值,火爆的盐业生意利润微薄,到新中国建立以前,这位四川首富实质上已经破产。
这就跟战时钢铁企业破产一样,盐业公司也能被搞破产,不得不说国民政府很有能耐。
也因此,王德谦对国党是无比仇视的,他的企业不许出现任何国党支部。同时,他又默许地下党在身边发展,家族子弟被推荐去延安读书也乐见其成。
听闻大名鼎鼎的周神仙来了自贡,王德谦立即带人到大门口迎接,他哈哈笑道:“久仰周老弟大名,今日得见,此生无憾!”
“王兄客气了,你的善名我在川东都有耳闻。”周赫煊随口送了句奉承话。
这句话让王德谦很受用,他现在无心经营产业,反而对名声更为看重,高兴道:“能为国家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已经很满足了,善名恶名皆是虚妄。”
周赫煊介绍道:“这位是还俗僧人钱吉,这位是佛道双修的南怀瑾。”
王德谦拉着二人的手说:“周老弟的朋友,自然都是青年俊杰。我痴迷佛法多年,正好向二位请教请教。”
“请教不敢当,互相印证。”南怀瑾和钱吉连忙说。
王家的宴席并不奢侈,只是豆花、回锅肉等寻常菜品。众人刚坐下还没动筷,突然就有佣人禀报:“一公,曹市长来了!”
“快请他进来。”王德谦热情地说。
曹任远是自贡首位市长,同盟会员,曾参加过广州起义、武昌起义和四川保路运动。他在东京农业大学读过农业,又在美国密歇根大学读过化工,接着是芝加哥大学、威斯康辛大学读硕士,然后去德国读博士。
民国时期最流行的阴丹士林布,即是曹任远在读博士的时候发明的。这种布料被知识分子誉为民族骄傲,堪称“国布”,那时的旗袍、长衫都以此布作为首选。
我们前文提到过弘一法师的轶事,他曾经抵制洋货只穿国布。有学生送他一件好衣服,他嫌布料高档坚决不穿,后来得知是国货才欣然接受——那件衣服就是阴丹士林布做的。
像曹任远这样留洋归来的同盟会员,名气资历能力皆有,在中央政府做副部长都足够了,却被派来做自贡市长,可见他的仕途有多黯淡。原因很简单,他跟错了人,他是胡汉民的心腹,专门跟老蒋唱反调。若非他是著名的化工博士,而自贡又产盐,这自贡市长都轮不到他。
“一公,”曹任远问候了一声王德谦,才热情地握着周赫煊手说,“周先生,你来自贡也不说一声,让我好尽地主之谊啊!”
周赫煊笑道:“曹博士客气了。我来自贡主要是访友,没想过要惊动你。”
曹任远笑道:“冯将军在信中,多次提到你的义举,令在下佩服之至!”
曹任远和冯玉祥也是老朋友,长城抗战之后,他曾协助冯玉祥在张家口组建抗日同盟军,就是吉鸿昌、方振武所在的那支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