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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五年前我离开长安前往封地,你说曾教我的那首琴曲,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就要弹给你听。”她带着浅笑轻语,水眸波光浮动,仿佛陷入回忆。
顾渊也被她的话带回到许久以前的时光里,只不过短短五载,竟已恍若隔世。
长乐抬头,久久凝视着他的双眸:“其实这些年,我每一日都有好好的练琴,那首曲子已经倒背如流了,只是总弹得没有你好听,可我要回想你是怎么抚琴,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渐渐的也都想不起来了。”
她说着,握住他的手,像个小姑娘在撒娇:“你再抚一遍给我听可好?”
对于她的捉弄以及原本还积聚在心头的愠怒和不满都在瞬间消失殆尽。
顾渊垂眸,点了点头,而后在长乐期待的目光中往方才她藏身的那间厢房里行去。
待到他再度从那里步出,她才知方才屋里太暗,竟不曾注意到屋里还摆着这么个宝贝。
行至庭院中,顾渊将托在双臂间的七弦琴搁在石几上。
仅仅只是一眼,长乐便已认出了这架琴。
此琴唤作流云,是前朝名满天下的斫琴师轩辕霖雨的遗作。
轩辕氏的琴喜用珍稀之木为料,斫琴工艺繁复考究,所奏之乐声美妙绝伦,只是经历过前朝末期数十年战乱,流传下来的已所剩无几,而迄今为止传入大晋国的统共只有两架,一则乌月,二则流云。
当年顾渊还只是宫中乐坊的一个伶人,因为琴技出众而受到君王的赏识,后来在一次国宴上以流云抚曲,霎时惊艳四座,叫前来朝拜的西域众国使臣们也为之折服。
当今圣上那时年少,又素来痴迷于音律,但觉顾渊此举弘扬了大晋的国威,让西域众国得以一睹大晋的礼乐辉煌,于是一时高兴,便将这架流云赏赐给了他。
那时长乐知道此事,虽还不甚通音律,却再三的向圣上请求,终于在她为时数月的软磨硬泡之中让圣上忍痛割爱,将另外那架乌月赏赐给了她。
自此,她对那架琴爱不释手,就算不弹,每日也要擦上三遍。
一贯好动不好静的她对于习学音律之事上也勤勉了许多,直叫她身边的人都为之惊诧。
还记得那时候灼夏终于忍不住问她:“不过是一架琴罢了,公主怎么就如此欢喜?奴婢还从未见公主对什么东西这样执着。”
长乐却笑着摇头,偷偷在灼夏耳畔说出心里埋藏许久的秘密:“你不觉得乌月和流云听着就像一对吗?”
长乐游离的思绪随后被骤起的一声琴音打断。
顾子皙已然在石几前坐好,端然的开始抚琴。
不过只是起始的调试琴音,可出自于他的那双手,便是零落的几个音也像被赋予了情绪与生命,可谓未成曲调先有情。
长乐不禁沉迷在那琴曲之中,脚下无意识的往顾子皙近前移去。
她隔着琴机在他对面坐下,安安静静的听他抚琴。
修成而又骨节分明的指时而轻勾、时而划过琴弦,不断变换着繁复的指法。
熟悉的乐声携着记忆逐渐清晰,宛如一阵带着馥郁香气的风扑面而来。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间,原本专心于抚琴当中的顾渊忽然掀起眼帘。
幽潭般的眼眸锁住长乐的双眸,也在一瞬间直达她的心,紧紧摄住。
此刻光景令她迷失,怔怔然的与他相视,仿佛斗转星移,一切又倒流回多年以前。
那是他第一次以伶人的身份在宫廷盛宴上登台。
一时惊艳四座,他如美玉一般俊秀的面容,他淡泊而温雅的气度,还有扣人心弦的琴声,在这见惯了繁华和靡丽的皇宫里,无疑就像一股清泉,用最直接的方式,灌入人们心间,如醍醐灌顶、如沐春风。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也坐在不断爆发出惊叹之声的人群中,只是距离要比这远得多。
顾渊却端然于舞台中央,只是垂眸抚琴。
他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境地,仿佛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和赞美都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长乐撑着下颌认真的感悟那琴音时,却见舞台上的那人忽然掀起纤长的睫羽。
沉如深潭的眸子泛起一丝波光,那清冷得仿佛没有表情的脸上竟浮起一抹浅笑。
长乐的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明显的骚动。
妃嫔们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不已,她们双颊绯红的彼此交头接耳,都在揣测着那位遗世独立的公子是在对自己笑。
长乐因那浅笑微怔,片刻之后却弯起嘴角,向他报以灿若娇花的一笑。
于是那若有似无的笑意便加深了几许,引得座中又是一阵躁动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