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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医生检查完毕,摇摇头。
我和我妈都有点发懵,心里沉甸甸的,悲痛仿佛就哽在喉咙口,吞咽难下。
我妈昨天守了她一宿,现在已经疲惫至极。我让她先去酒店休息。
中午阳光温暖,漫过白色的墙壁,亲吻在我的手上。我像是被夺去了力气,只觉得好疲惫,好无力。手动了动,轻轻碰了碰表姐露在外面的半只手,那只手瘦骨嶙峋,干瘪瘪的,上面留有针孔的淤青。
一切的一切,都是生命即将耗尽的征兆。
我就这样不吃不喝不动,陪她直到她苏醒。醒后的她眼里的光变得淡弱无神,盯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叫来医生检查,护士换了营养液。她只是一直看着我,似有话说,却终是无力,渐渐又睡过去。后来临近黄昏,她才又醒过来,手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枕头。
我马上会意过来,从她枕头下摸出一个手绢包住的信封和一把钥匙。钥匙很小只,我想到那本上锁的笔记本。
她动了动嘴唇,我凑上前,她细弱蚊蝇地说:“看……信、信。”
我点点头,打开信封。
那是一封很长的信,用宣纸和蝇头小楷写的,我从不知道表姐写字这么好看。
一字一字,心似擂鼓,看得竟有些艰难。我知道我可能将揭开那些疑团,关于她的,更关于陌薰的。
嘟嘟表妹,见信如晤。
随信送出的是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我的记忆之匣。它就在书柜底层。除了我的日记,还有七封信,那不是我的,是她的,也是你的。
还记得小时候,我说要给你介绍笔友的事么?我没说的是,这个笔友还很崇拜你。
人都有梦想,我的梦想是非洲,而她的梦想是做个侠女。我书架上那些武侠小说便是她放在我那里的,她有一个侠女梦。
生命的境界大致可分为圣人、贤人、君子、士人、庸人。世人大多是庸人之辈,无论名望,只关乎思想。
她在我心里该是君子。至纯至真,又懂得知通大道,应变无穷。谋仕途,而行君子道,这世上能有几人做到?我为她自豪。
若是借景喻人,有的人外表看去或逶迤秀丽或波澜壮阔,了解之后不过尔尔,贫瘠得像一摊淤泥;而有的人,像一座丰富的宝藏,离她的心愈近,愈是有着致命吸引力,令人如醉如痴如狂。
爱她的人,必爱得深。
你比表姐幸运。你在她心里有一个位置,是别人万难替代的。你诠释了她心中的侠义,在一个少女崇拜英雄的年纪,成为她的精神图腾。恰恰也是那个时间段,是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你对她的意义,自是不一样的。
我嫉妒你,直到现在也嫉妒着。写这封信时,我不是净觉,而是唐乐佳,那个一生都在爱着安陌薰的唐乐佳。
我嫉妒到她给你写的信,全被我扣留。
我嫉妒到用尽一切手段,让你俩无法相见。
直至现在,她跟我提起你时,我心里还是嫉妒。这样的我,怎么配做净觉?
上天也觉得我修佛不诚,便要打发我去下地狱了。我只希望我的地狱里,永远不会有她。
嘟嘟,我的表妹。直到看见你俩相握的手,我心里终于放下。那一刻我大彻大悟。一生执念,在那一刻烟消云散。我俩与她正印证了那句古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个呆子,她真的会爱上人么?我无法想象。可以想象的是,被她爱上的人一定是这天底下最幸福、最幸运的人。
表姐希望那个人是你。
此后不欺,此生不负。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别的没有什么了,照顾好小姨和多多。
也不必愧疚和难过,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
后面是落款。
看完信后,我震惊的无以复加!表姐竟然也爱安陌薰?按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是青梅竹马,为什么最后两人没成?
既然是一辈子的挚爱,又为什么有了蝌蚪?
有了蝌蚪,怎么还出了家?
另外,我小时候到底做了什么,让陌薰这样难以忘怀?
原本以为看过信后,这些谜团都会解开。没想到疑惑反而更多了。最大的疑惑就是,表姐明明喜欢陌薰,却最终选择生孩子、出家。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再去问问表姐,可她又睡去了。
没过多久我妈过来了,不知从哪儿煲来了汤。我让她守着,想着必须回大姨祖屋一趟,看到那些书信以及日记,我便能知晓一切真相。
天知道一路上我有多迫不及待,简直就是归心似箭!待到了大姨家祖屋,打开大门的那一刻,我恍惚觉得楼上有亮光。
我轻手轻脚上了二楼,表姐的房间灯果然是开着的。我想到了守屋人赵叔,于是轻轻打开房门。
屋里竹椅上坐着一个人,长发如墨,面容沉峻。
安陌薰。
我呆呆望着她,看到她面前有一个铜盆,里面冒着火星,显然是在烧东西。
再看她手上拿着的,不就是我妈找出的那只木盒子!当时我觉得带着不便,就又把它放回原位的。
我三步并作两步到她跟前。她转头看向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你在烧什么?”
“书信。”她淡淡道。
我心里一惊,往那木盒子看去,只余下几张明信片等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此刻在她怀里的,就是我表姐的日记本。而日记本里塞着的那些信,那些她写给我的信,早已在火盆里化为灰烬。
我急道:“你为什么烧它?”
“我的东西,为什么不可以烧?”她理所当然道。
“那是你写给我的,就是我的……”我想生气,可在她面前气又鼓不足。心里还是气恼的,她写给我的信,该是多大的荣幸,现在却只觉得万分惋惜。
“没送出去的信,是要物归原主的。”
我不想跟她理论了,望着她怀里的日记本:“那日记本你也打算烧掉?”
她眉头轻蹙。
我没等她表态,先说道:“哈,你别想烧。表姐给了我钥匙,让我打开日记本的!”说完就想去抢。
她从竹椅上站起来,面对向我:“日记本是她的东西,我不会烧。但我有权决定给不给你看。”
“她的东西当然她说了算。”天呐,我竟然跟我的女神理论和狡辩。可那又怎么样,那么多疑惑需要这本日记去解答,我可不能示弱。
她嘴唇抿了抿,“你确定?”
“啊?”我没反应过来。
她掂了掂日记本,正色道:“以我的推测,她给你的钥匙并不能打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