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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果然第二天在上朝之前就派人宣召忠勇候。忠勇候虽说有病,但还是会忍不住问上两声。于是乎便知道了此事的全过程。当下和蔼地笑了笑,对着立在窗前闷闷不乐的李诗语道:“羽儿,听话,快扶爷爷起来?”
李诗语冷声冷气,没有好话地说:“爷爷,传伯说过,你不能下地。”
一旁的神医传亦也拱手附和了一声:“侯爷,二姑娘说得极是!”
老侯爷面色一暗,当下对着门口的路总管喝道:“路宸,把靴子拿过来!”
李诗语理了理衣袖,微不可察地往门口瞪了一眼。那路宸路总管再不敢向前移动一步。她娇嗔地向塌上的忠勇候笑了一下:“爷爷,你知道,路宸是我的手下!”言外之意,他的一切行动都该听我这个孙女儿的。
“羽儿,你……你胡闹!”忠勇候手指气地直哆嗦,深不可测地瞟了神医传亦一眼,“传亦,这是你教的?”
李诗语不屑:“爷爷,你不用怪传伯。我曾经做事的时候,有人教过么?所以这一次你绝不能下地。”
忠勇候焦虑:“可那是陛下口谕。羽儿啊,你不知道,爷爷自生病起已有一个多月未能上朝,此番陛下传召,必是有要紧的事儿。”
“既然这样,那语儿替你去便是了!”李诗语平静如水地说,“反正你去我去都是代替卿府的人!”
忠勇候斥道:“那……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李诗语不解,“爷爷你非得逼的自己腿疾再犯,是不是?”
神医传亦也这般回应:“侯爷,你的确应该听二姑娘的,身子为重。”
其实神医传亦不想让侯爷插手的,却是朝堂中的事儿。他腿疾固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是更重要地,是他不希望老侯爷再多思多虑。因为慧极必伤。老侯爷伴了几位君主了。可以说脑子是十分灵活,处事是十分谨慎的。但是这在病重之期还要过度揣摩圣意,忌惮这个,避讳那个。对自己的身体定然没什么好处。
“这是圣上的口谕!”忠勇候在塌上挣扎许久,终是毫无力气。看着屋中因为关心他而隔岸观火的人,他强行下榻。一用力,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李诗语大嚷一声:“爷爷!”面色一下难堪起来,随之过去搀扶。屋子里的奴仆也一下手足无措。
“羽儿,这件事儿必须得听爷爷的。”忠勇候握着李诗语的手,语重心长地将她望着。
李诗语不忍心,艰难地抽手,站了起来,对神医传亦道:“传伯,就让爷爷去吧。”
神医传亦犹豫紧张:“可是,二姑娘……”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只要我们派人好好地守着爷爷,去一趟皇宫又何妨呢?”李诗语自我安慰,“爷爷这么聪明,解决这事儿应该比我们简单!就这么办吧,不必再说了。”
神医传亦只好拱手:“是,二姑娘。”接着下去收拾。候府里专门雇了一辆马车。这马车很大,可以将一个铺着棉毯的躺椅轻轻松松地放进去。随后路总管按照李诗语的意思将侯爷背上了马车,放在了躺椅上。做完这一切,细心的神医传亦还另将一个灰色的毛毯盖在老侯爷的膝盖上。
准备妥当,马车就嚯嚯地朝皇宫出发了。
徐徐地前进。
引得不少路人踮足观看,纷纷猜测马车里面坐着的是何方神圣。但是有一点儿他们知道,单凭这马车的华丽装饰,应该就不可能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物,说不准儿还是卿羽将军。
老侯爷坐在躺椅上,面色凝重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羽儿,把这事儿从头到尾地和我说一遍?”
李诗语朝她点了点头。
听完后,老侯爷禁不住问:“羽儿,有什么见解?”
李诗语又只好将她和莫璃大将军一起琢磨到的办法向忠勇候提了,说完后,忠勇候倒是点头夸赞了一番。
但他似乎并没有李诗语想象的那么轻松。尽管他如此用心地将自己伪装地处之泰然。
“羽儿,你想得不错,爷爷很欣慰!”为了让李诗语放心,忠勇候便做出全权肯定支持的表情。
马车来到王城下,高耸的朱漆城门上,烙了几个刻金大字。原本似这种特殊的日子,马车进到长长的廊道下,就要停下走路的。但是由于忠勇候的身份以及病情,所以马车并没有受阻,一直不停地开往大殿外。
“羽儿,扶爷爷下去!”忠勇候吩咐。
李诗语摇头:“我让路总管背你!”
忠勇候生气地摇头拒绝:“背得了一时,背得了一世么?”
李诗语不再争辩,只能跳下马车,伸手拉下他。
那笨重的,没有一点儿力气的双脚突然毫无预兆地踩在青石板上,仿佛指骨都会因此碎裂。
他哼了一声,有些疼痛难耐。
“爷爷,你还坚持得住么?”李诗语将忠勇候扶上第五个台阶。面前石阶很长,上面还铺了一层红红的地毯。
在快要走到最顶部的石阶时,那个摇着拂尘的内监总管就尖声对着正殿一吼。
“忠勇候觐见!”
正滔滔不绝,七嘴八舌的朝堂大臣们便纷纷将脑袋扭向了门口立着的忠勇候。
一身黑色绣着金丝条纹的长袍的忠勇候在一众的视线里慢慢地探出了一个轮廓。
双腿无力,身体瘦弱。他给人的大致印象就是这八个字。李诗语知道,现在她手中搀扶的这个老人已经不同于往日的英姿飒爽。他已是耄耋之年,随时将面对因病重而带来的死亡。
忠勇候被搀扶着到了金銮殿前,抬头一顾,说着就要俯首行礼。
“快,给忠勇候赐座!”当一身金黄龙袍的皇上看到忠勇候身体孱弱的姿态时,忙对台下站着的太监吩咐了一声。
立马便有人抬着一张椅子出来。
忠勇候被扶到座位坐好,跟着同行的神医传亦便将一张厚厚的棉毯放到老侯爷的腿上。
“多谢陛下!”忠勇候有礼地行礼。
“卿爱卿年事已高,不必拘礼。”皇上一抬袖,让躬身的忠勇候起来。
李诗语走到正中大殿,双膝扑通跪下,学着众位大臣给皇上行了个礼。
皇上再次抬手,让她起身。
第一排站着的林宰相不屑地瞅了忠勇候一眼,见他嘴唇干裂,面无血色,心道真是老天有眼,这老不死的活不了多久了。
“卿爱卿啊,你可知朕急召你入宫,究竟是因为什么?”皇上坐在大殿之上,心平气和地问道。
忠勇候明亮的眼睛稍转过来,低下去,起手行了一礼:“老臣略有耳闻。”
“余杭一带,水灾严重。当地百姓受此水患,不得与归。”皇上直言道,“朕虽谴人将救济资金送往余杭安置灾民,却不想灾情并无半点儿改善。卿爱卿啊,你说,朕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儿啊?”
“陛下要派大臣亲自前往余杭督察,根据灾情民意采取策略,方为上策!”忠勇候干咳了两声,起手回禀道。
本来这个时候,正常情况下,皇上都会询问一下大殿之上立着的大臣,看看有没有谁愿意毛遂自荐,亲去余杭灾区赈灾。但是此刻,那皇上却只道:“卿爱卿,不知此任你可愿意接受?”
老侯爷连忙躬身:“老臣愿意替陛下分担!”
李诗语听了一急,提裙忽地一跪,朗声恳求道:“陛下,此行路途遥远,必定跋山涉水。但爷爷双腿有疾并不能行,所以……还望陛下收回成命!”拜了两拜,直起胸膛,“臣乃侯爷亲孙女,怎么能忍心他重病前往?”
“那……卿羽将军有何看法?”皇上看她楚楚泪光,不免心生愁苦。可此任却只能卿府来做,所以他顿地那一下,已知这李诗语心中所想,“卿羽将军是否……”
“是,臣愿代替爷爷,前去余杭灾区,为陛下分忧。”李诗语神态专注,答地坚定不移。
台下所站的莫璃大将军看地也有些呆。在陛下面前,并无半点失态,真正叫人难以分辨真伪。
一个失忆了的卿羽将军,莫非也是如此不可琢磨的么?
他笑了笑,忽然想起那晚于李诗语在天下第一酥的真诚交谈。
也许,她把他的话当成了奋斗史。
“卿羽将军前往余杭?”皇上反问了一句,脑子快速地旋转。
他在想,这卿羽将军手握兵权,可否参与党争?
他又想,这卿羽将军失忆归来,会否已是朝中格局中的一部分,或者一份子?
他还会想,这卿羽将军能否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做好此事,还能维护自己皇家尊严,不让大臣和灾民意识到他只是为了面子在做戏?
李诗语又拜了两拜:“求陛下成全!”这一吼,皇上被拉回了现实,他思考的几个问题都没有结果,可是若不答应,又害怕怕是殿前的那些曾是老侯爷的旧部的大臣会因此寒心?
所以,他只能抬手,然后快速地收心:“既然卿羽将军有这份儿孝心,这前往余杭赈灾一事儿便有你去妥善处理吧!”
李诗语匍匐跪拜:“谢陛下!”
低头一瞬,她不动声色地吐了吐舌头。
妈妈呀,吓死几个人了?
忠勇候看到自己孙女儿的举动,心中一暖,果然自己的这个亲孙女儿,才是保全卿府家业的唯一办法啊!
本来他今日执意来此,就是担心刚刚回来且失忆的孙女儿不能镇定自若地面对陛下。但是现在看来,又是他在胡思乱想了。
下朝以后,忠勇候仍然一如既往地被搀扶到马车之上,神医传亦和路总管随身照料着。而李诗语则独自跟上了莫璃大将军和兵部尚书大人陆子淳的脚步。
或许是心灵感应,走在前面的莫璃大将军停了下来。
回转身体,墨黑的双瞳在看到来人时,突然光芒四射:“怎么会想着跟过来?”
李诗语笑眯眯地卖关子说:“有事儿想跟两位大人谈谈。”起手鞠躬,“希望两位大人不力赐教!”
“何事?”莫璃大将军询问。
“这里谈话不方便,待我们出去再说!”陆子淳向李诗语使了一个眼色,故意加重了语气,“卿羽将军,你明日就要前往余杭赈灾了,要不要同莫璃大将军去在下府中小喝几杯啊!在下家中可有上好的罗浮春!”
看陆子淳夸张的表情,李诗语也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自然要去,不过……陆大人可要请客!”
“好好好,本大人请客!”陆子淳高兴地回复着。身后那些听见的大臣,只当这陆尚书是想为卿羽将军践行,是以摆下家宴,邀请卿羽将军府中小酌!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李诗语伙同两人一起去的地方,不在陆尚书府中。
而是去了东时街上一家有名的茶楼。
出名的不是那里的茶,而是那里一位说故事的先生。
三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立刻便有店小二上前询问。
“三位客官,想喝点儿什么啊?”这个店小二没有所谓的谄媚卑贱,而是十分地热情和诚恳。他长地白白净净,身材高挑。但这并不代表他做事儿就不利落干脆,相反地,他是那种你一见就能自然地喜欢上的小二。
李诗语觉得,这个小二的客套和热情比自己的小弟做地还够好。
“在想什么?”莫璃大将军从头至尾都在观察她,在发现她心思落在店小二身上的时候,心中就格外诧异了。
“大将军,你说刚才那店小二是不是比我们天下第一酥还做得好?”李诗语嘀咕着问。
莫璃大将军笑了一声,说地干脆:“不过那双手倒是比劳作的人白净一些。”
“可是为什么呢?”李诗语揣摩,“同样都是店小二,他就可以看上去那么干净周整。”
“正如你说的,也许是皮肤保养地好。”莫璃大将军笑道,“再如何,你小弟也是从村里出来的。单从村里落后的条件来说,你觉得你的小弟能够什么庄稼活都不做么?”
“说地也是哦。”李诗语小声嘀咕道,“这里是茶楼,泡个手还养肤,哪像我们酒楼,天天吃饭洗碗都是油光满面的。”
“看来卿羽将军不甘心了?”旁听的陆子淳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有些不甘心!”李诗语嘟囔着说,“我们酒楼的菜做得那么好,费了那么大劲儿。又那么辛苦,可是这茶楼里的人却还是这么多顾客。这要开在酉阳街,早把人给我拉跑了。”
“可不能这么说。”陆子淳也安慰她,“天下第一酥吃地是饭菜,是蛋糕,这里喝个茶又不能止饿。所以,总的来说,我们那里最占优势。”
“是这样么?”李诗语挑眉看向二人。
莫璃大将军和陆子淳齐齐点头。
“那好吧!”李诗语笑笑,“多谢你们的安慰!”
“不过……”陆子淳转折道。
“不过什么?”
陆子淳咧咧嘴,眼睛看向了身旁的好友莫璃大将军。
“这里面,哪里的人最多?”莫璃大将军用目光示意了一下。
李诗语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一方看台。正上方坐着一个穿着深蓝布衣的先生。
他身边置着一桌,一个惊堂木。另有一紫砂茶壶,一个小巧玲珑的紫砂小酒杯。
在说故事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极为丰富,引得台下看客轰然大笑,仿佛身临其境,喜乐哀愁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是说那个说书的?”李诗语把目光移过去,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夸赞道,“嗯,说地倒挺生动的,何况还那么多喜欢的看客?”
“那么有何感想?”莫璃大将军一本正经地问。
“哦,我知道了!”李诗语兴奋地叫起来,“我们天下第一酥也该搭这么个看台。”
莫璃大将军的面前一阵凉风刮过,整个人瞬间崩溃。
陆子淳却在一旁呵呵直笑。
莫璃大将军朝他翻了个白眼,他只好捂住嘴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丝一毫的笑声。
李诗语困惑地看了两人一眼:“难道我猜得不对?”
陆子淳不忍心打击她:“也不是?”
莫璃大将军狠狠地冷了一声:“确不知道你脑袋里一天都装的什么?”看样子,甚是鄙视。
“是啊,我笨。不像你,世界第一。”李诗语反讽了他一声。但莫璃大将军并不介意,只是耐心解释:“看到下面的人了么?”
李诗语的心情还停留在他数落自己的当口,不免烦了一声:“我又不是瞎子,怎么看不到。”
“那……那些人有什么特别?”莫璃大将军的那双眼睛似乎时刻都在捕捉猎物,显地很是犀利,随时洞若观火,“是不是觉得哪里不一样?”
李诗语静静地看了一下,忽然瞧见那拨看客手中的武器,有的是挽好的长鞭,有的是钢刀,有的是长剑,有的是匕首,有的是铁锤。反正兵器应有尽有。
“想到什么了?”
李诗语摇摇头,继而紧张地盯回去,悄悄地提醒二人:“大将军,陆大人,好像我们被跟踪了。”
陆子淳撑着腮:“卿羽将军,你见过跟踪者眼睛离开视线范围之类的?”他最后的那个的,是怀疑,也是诧异,更透露着一丁点儿的嘲笑韵味。
李诗语呐呐:“那万一人家功夫高,不用眼睛,也能很好地盯着我们呢?”
莫璃大将军冷笑意味更重。
“你可别笑!”李诗语讲道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怎么就知道这世上没有这种稀罕的世外高人呢?”
“哦。”陆子淳听着这新鲜的见解,忍不住多笑了好几声。
莫璃大将军身子挨地李诗语近了近,唇角的笑意带着挑逗:“你觉得自己的魅力已经达到值得世外高人来跟踪你了?”
李诗语知道他语中意思,却也并不低头:“是啊,本姑娘魅力原本就大。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啊?”手掌轻佻地拍了怕莫璃大将军的脸,“我要不是魅力大,怎么能够丝毫不费工夫地把你这大将军拐到手呢?”
“你说什么?”莫璃大将军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她的细腰上,一拉一拨,李诗语的脸就放大性地现在眼前。
两人直目相对,一向女子汉的她却还是最先低下头来。
“也没说什么,不就是说你好看而已了。”李诗语小声地扁扁嘴,伸手用力将腰上的那只手拨开,有些害羞地扭捏了一句,“你把手给拿开,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么你?”
莫璃大将军看她用力过猛,神情焦虑,一时松手端正了身子坐好。
“哈哈……你们两个……你们两个……”陆子淳握着茶杯笑地直不起腰。
“两个你个头啊!”李诗语脑袋垂到桌子底下,小声骂了句。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