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氏生产(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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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才七个多月,即使能顺利生下来,站不站得住还两说。虽说七活八不活,但早产的孩子身体到底是比不上足月的,就目前的医疗条件,实在是前景不容乐观,真正的输在起跑线上了。

舒老三急的满头大汗直揪头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还不断的骂自己不中用,不该让媳妇上班,又骂那在楼梯上留下水渍的人,骂了一通,突然跑进了堂屋,跪在案前一顿苦求,等进了香,又跪着念叨让神仙和祖宗们保佑他媳妇孩子平平安安。

舒家一晚上都在惶惶的气氛中渡过,连秦氏烧的水煮菜汤子都没人抱怨。

第二天黎明,孩子还没生下来。舒老三急疯了,眼睛通红,扑通就给舒老大跪下了,求他给王玉芬看看。

医者不自医,更何况舒老大根本对妇科、儿科不在行,他来不及洗漱,披上外衣匆匆去医馆的刘大夫家请人。

晴岚也在关注着西屋里的动静。舒老三结婚时,舒老太太翻新了一下正房,把漏雨的地方补了补,刷了墙,还砍了那颗枣树,给西屋添了些家具。

昨晚上王玉芬叫的很惨,而现在,她已经听不见西屋有什么动静了。虽然不喜欢王玉芬每次为了吃食而假惺惺的笑脸,发嗲的撒娇,但晴岚还是深感这个时代女人生产的不易,孩子存活下来的不易,希望王玉芬能平安诞下孩子。而且舒老三还是一直以来对她挺好的,晴岚心疼他。

刘大夫很快来了,拎着一个朱红色的旧药箱。他可以说是目前在县城里最好的妇科、儿科大夫了。晴岚看着匆匆赶来的刘大夫,衣襟的前两个扣子都系差劈了。

王氏的情况很不好。

她为闺女时,家里的日子很苦,没什么油水,所以身材娇小,底子不好。十二岁上出去做工,没手艺的她着实干了不少累活。等去了银楼,招待客人的时间不固定,吃饭也没规律,她还爱俏,为了保持身段不肯多吃。一成亲就有了孩子,头三个月要不是舒老三天天给她买零嘴,潘二娘给她送汤水,她都活不下去!好容易稳定了,又回农村折腾了一回,她是新妇,舒大老姑知道她娘要聘礼银子的事,狠狠的敲打了她一番。回来之后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敢下地。今天有个客户想要祖母绿的头面,她去货仓拿货,走到二楼楼梯的拐角处,没留心,被水渍滑倒,一脚踏空。她没抓住栏杆,一下子仰了下去。

刘大夫很快出来了,跟舒老大交代了些什么,舒老大略有些为难的看着他,然后转身去找舒老爷子。

“什么?人参?谁家生个孩子还得吃人参!?”舒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舒老大待要说话,被闯进来的舒老三一把拽住,舒老三扑通跪在当屋地上,哭求到:“爹啊,娘啊,你们救救玉芬吧!”说完悲恸大哭。

舒老太太看着小儿子如若疯癫,十分心疼,拉他起来。可舒老太太哪拉得动,索性坐到地上,对着舒老爷子哭道:“人参就人参!好歹是咱家两条人命啊!”

舒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虎着脸道:“我不管了,你们娘们们看着办吧!”说完大跨步的走了,舒老太太立刻爬起来,舀了钥匙去开箱笼。

有了人参,王玉芬坚持着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儿子!”稳婆笑道,王玉芬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再坚持不住,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舒老太太和舒老三进屋里看孩子,瞬间也恨不得自己能昏过去。

刘大夫正在小心翼翼的给孩子检查身体,舒老大在一旁紧张的盯着,抬头看见进门的娘和三弟,神情复杂。

孩子只有很小一坨(这是什么形容词啊),不到4斤沉,比起出生时八斤多的晴岚和明宇,明显小一大圈。全身紫彤彤的,发出比小奶猫还细小的哭声,小手上的指甲都没长齐。虽然是个男孩,但身体十分娇弱,令人难过的是,这个孩子的左脸侧,没有耳朵。

原本耳廓和耳垂的部位空荡荡的,只留有耳屏和一个小小的洞。刘大夫摇了摇头,说道:“孩子有耳道,但至于会不会影响听觉,还得几个月后才能知道。”舒老三听了只觉得天昏地暗。

送走刘大夫,舒老大和舒老三蹲坐在月亮门的门坎上。

舒老大抽出一只短烟锅子,点上烟,抽了两口,递给舒老三。舒老三面无表情的接过,抽了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水也跟着哗哗的往外流。

一个有残疾的瘦弱的男孩,要多么细心呵护延医问药才能平安长大?这样一个在丰年里才能吃饱饭的普通家庭,能不能为这样的一个孩子倾囊付出?即便侥幸长大了,以后如何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读书不要想了,那身板能又做些什么活计?娶亲也会特别困难,又拿什么来养活妻子儿女?爹娘总会老,不可能一辈子帮衬,舒老三想到可预见的未来愁眉不展。

下晌,醒来的王玉芬抱着孩子大声痛哭,嘴里不住的说着“我苦命的儿啊”,心里恨毒了那洒水渍的人,也恨毒了潘氏。是的,她恨潘氏潘二娘,俨然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潘氏对她的诸多好。

因为早产,王玉芬没有下来奶水,想找潘二娘给她儿子喂奶。但潘二娘刚回了奶,没有的喂。王玉芬就觉得潘二娘是故意的,看不起她儿子,看不起她,心里异常恼怒。

当天晚上,舒老爷子召开了家庭会议,参加人员有舒老太太、舒氏三兄弟。

舒老爷子先是把舒老太太和舒老三骂了一顿,花了三十两的医药费,生下那样一个孩子,舒老爷子十分生气。接着,把舒老大骂了一顿,嫌他找来刘大夫,还买了什么人参。又继续把舒老二骂了一顿,嫌他当初力挺老三娶王玉芬,“一个丧门寡妇能生出什么好闺女来!丧气!”所以这三十两必须,也理应从舒老二那股收的礼金里扣,舒老太太和舒老大都没搭话,舒老三也没有任何反应。

骂完人,舒老爷子开始宣布他的决定。

第一,不准再给那孩子延医问药,“有事就让他大爷看看,谁家有这么好的条件!至于活不活的了,就看天吧。”听到这儿,舒老三猛然抬头看了一眼舒老爷子,那眼神把舒老爷子吓了一跳,转而又愤怒:“你瞅什么!?!我说滴不对啊!?败家玩意!”

第二,舒老三必须每月上缴工钱。自王玉芬怀孕后,舒老三就没再交月钱,舒老太太也没朝他要,都留着给王玉芬买零嘴,即便他每月月钱已经涨到了三两。

第三,洗三满月和百岁就不给孩子过了,“到时候人多,咋咋呼呼的对孩子不好。”舒老爷子虽然嘴上说是为了孩子好,其实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孙子怪给他丢人,还是瞒着吧,能瞒一天是一天。说完回了里屋,把舒老太太也叫了进去,让她去给自己打洗脚水来。

舒老大拍拍舒老三的肩膀,小声说:“以后孩子有事就叫我,需要什么药也来找我。”说完叹了一口气走了。舒老二则把木呆呆的舒老三拉进自己的堂屋,递过来三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