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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前一天守了一天一夜,燕瑜醒时仍睡得死死的,她也是累得极了,身子匍在地上,呼吸都格外重。燕瑜借着窗外朦胧的灯火,悄悄地起了身,赤着脚跑到另一头的屏风边,取了两件衣服独自换上。
隔间里的灯光暗,也看不清是什么样式,摸着是厚缎,熏得也是花间露,她知道这是自己的衣裳,也就穿了下去。又从桌面上去过发带,摸黑为自己梳好,就这么出了门。
过了隆冬,已经不那么恶寒了,有之前炼狱似的一夜在前,她也不惧这点冷。夜半三更,各院的檐下都灯都取下了,只有各自门前挂了两盏盏极为微弱的羊角灯。从有些晦暗的院内走出去,外接一条贯穿头尾的长游廊。
四处都悬着六角画彩的宫灯,尾端垂着穗子,被风吹得朝一边斜斜的摆着。燕瑜走路总是昂首挺胸,即便要做坏事,看起来都显得磊落。走了几步,就看到心心念念了一整夜的人正在拐角处,负手背对而立,身子半倚在朱红的柱子上。她心头一跳,发觉还有一个人。
在往前探了探,总算看见一身锦衣白袍,映衬着廊上的灯火通明,仿佛是芝兰玉树一样的景色。都不必去看脸,猜也猜得出是赵夙。
两个人只匆匆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燕瑜见到莫襄要转身,连忙退回了院子里。心里还止不住的嘀咕:这两个人怎么忽然有了交际?回想起雪夜偷听到的话,赵夙似乎对莫襄有些了解,可莫襄归顺的不是田知悠吗……
她有点想不明白,谁都不好,偏偏是赵夙。在她心目中,赵夙已然是位通天晓地无所无能神仙似的人物了,以至于只要稍稍和这个人沾上点边,就会觉得寒毛倒竖。
正当她走着神,一个身影靠近了过来:“半夜三更,冰天雪地,出来做什么?”他垂眼看着她笑,伸手就把她圈到了身前。地痞流氓的做派,摊上这样一张脸,叫人怨也怨不起来。
燕瑜傻傻地抬起眼看他,看朦朦胧胧中,身侧的远处摇晃的灯影在他的眸子里变成了万水千山里倒映的霞光。泛着粼粼的光和一点点的雾气,温柔又有点狡黠。
她一怔,蓦然间升起一种被抓现行的羞耻感,冷不防就发力挣脱着,像只泥鳅似的在莫襄怀里挣脱着,半天没有成效,还气急败坏地撞了一下他。
莫襄吃痛,松了手。燕瑜转身就要逃,却发觉他神色不对,生生刹住了脚步。一股很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她傻眼了,手忙脚乱的退了回去:“你……你你刚才那么拿着我手,我害怕。所、所以……那个……你、你怎么了受伤了……”
燕瑜做错了事,声音越说越低,因从来没向人道过歉,说得也语无伦次,到最后小的像是蚊呐。心口忽然突突地跳了两下,忽然反应过来——这几天才添上的新伤,除了是为了自己,还能有别的吗?这下反应过来了,愈发难堪,她小心翼翼的牵着他的衣角,横下了心:“我……我给你上药吧……
莫襄自然求之不得。
燕瑜在镐京总是多灾多难,大病小灾接连不断。白露心思细腻,早前就备过一个应急的小药匣,里面搁了几样些常用的药。她做贼似的回去自己屋内取了金疮药过来,和他对坐在冷炕上,面面相觑。
小人儿一身红衣,满绣扶桑,乌压压的黑发松挽,唇是朱砂,眼是秋水,含苞待放的年纪,美得无邪。她被看得羞了,别过脸叱他:“笑什么笑。你只会笑么!”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自己最近愈发的不知规矩了。学过的那些诗书仪礼,都要忘去爪哇国了。
莫襄有点无辜地偏头看她:“没有笑。”又象征性地张了张口,嘴角仍是十分自然的上扬,答案不言而喻。
天生的……燕瑜明白过来,一时语塞。
她顿了一会,一言不发的去拆他的腰带。这种人都是练家子,不穿寻常的宽袍大袖,也一般下人的衣裳也不太相同,都是照着体格合身剪裁,方便行走活动。
平常不看,所以从不曾发觉,原来男人有个宽肩窄腰的好身材是多么赏心悦目。被自己亲手掀开了一点的领口里没有里衣,露出了部分锁骨和隐隐约约的胸膛。久不见阳光的皮肉白净,肩头上有一块陈年旧疤。
再往下,是裹得严严实实的绷带,血还在慢慢往外渗,触目惊心。燕瑜定了定神,一鼓作气的脱了他上衣,拿剪子剪开血染的绷带卸下。腰上的伤口狰狞,像是一张开裂的笑脸,不断地有血在往外流。
以前燕承佑顽皮,大伤小伤不断,燕瑜这个做姐姐常为他上药。虽然眼前的伤势是自居从未见过的重,但基本的流程还是都十分明白。金枝玉叶的人,亲自打了水来擦洗伤处,再慢慢上药。
燕瑜虽然屈称狐谷,可到底是燕姬。田知远从不曾亏待她,吃穿用度不能算最好,样样也称得上是上称的。抹上见效很快,片刻间就不再有血往外流。她也不敢看其他,一门心思的上药,就是手抖得厉害,把心思都出卖了。
诚惶诚恐的上罢了药,她松了口气,匆匆起了身,正气凛然地起身就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