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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伙谨慎的夜猫儿一到地儿,领头的便在东南方向轻磕了三个响头,接着从怀里摸出三柱通体乌黑的檀香,檀香俩细一粗,俩短一长,细的宛若发丝,粗的也同成人拇指肚无二。这三根檀香和寻常庙宇里所见大相庭径,甚是古怪。首领借由火石燃着,顺势插在了众人正北方向的泥土里,一行人凝神闭气盯着檀香的青丝,一时间静若寒蝉。
相传在民间某些术数的路数中,起棺镇尸或是开坛做法的时候都有先镇五香一说,行术的高人以观察香的燃烧程度来判断吉凶,若是香烛燃烧的长短不一为不吉,若是五根香烛二短三长则视为大凶之兆,即“三长两短”之意,以示警告。但这伙黑衣人显然不是术数中人,所焚之香数也不足五支,只观察了片刻屡屡青丝,便各个开始摩拳擦掌,看来是再了没任何顾虑。随着领头大汉的会意,身旁几人旋即抡起手中已经快攥出汗渍的洛阳铲和青川镐,对准孤丘底部正中心的位置凿去。三下五除二间,一条开间约莫八十公分左右的盗洞便初具规模。
月朗星稀,沙扬土翻,不知何时林涧突就起了风。这风一过,忙着凿洞搬土的众盗们不禁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连正盘腿而坐的群盗首领摊着卷宗的手也不由的微微一颤,一股寒意从他的脊背掠过头顶。
凉意一袭,他急忙抬眼观看目力所及之处的三根檀香,檀香青烟袅袅,并无异样,可还未等他喘歇就察觉身后盗众的情况不对——先前轻微的凿洞翻土之声不知何时已阒不可闻。
怎么回事?或许是盗洞已经开完口了,盗众们在等着自己的号令?首领回过头来一看,盗洞仍在,黑黝黝的看不尽眼;青川镐洛阳铲或散落或直插在地面东一堆西一撮的夯土砾石上像是很久没人碰过,就连盗洞口那支点燃以测空气流动与质量的白色蜡烛的烛火也还兀自闪着零星火光……一切看起来都正常无虞。但就是这一眼,骇得盗众首领虎躯一震,周身三万六千根汗毛几乎在同一时间根根直立
——转眼前还在自己身后忙活的其余五个兄弟此时竟然、竟然一个都没了踪影!
也是这群盗之首当之无愧此名,惊骇未定,身体就已经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反应。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将而起,一柄湛着寒光的短刃早已捉立在手:他是真吓坏了,额头豆大的汗珠都已涔涔直淌,可就算当下之势纵是剑拔弩张,夜风阵阵的孤丘四野也着实没有任何异象,连个鬼影都没有,根本察觉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强敌或危险。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神经绷得太紧,他在恍惚间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没带小弟,从头到尾就是自己单枪匹马刨坑翻土来的。
人的神经在高度集中的同时,五感也会发挥出超乎寻常的敏锐,对于身经百战的高手们更是如此。这蒙着面目攥着短钢的彪型大汉稍一稳神儿,便立即将目光投向了那已经被打出一部分盗洞的孤丘大土坎子顶端。这一望可不得了,先前还是空无一物的土坎子顶端这会儿竟安安稳稳蹲着个人不像人、兽不似兽的巨大黑影,足足高出常人一大半截来,而且这东西……正瞪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盯着盗洞前的自己!
这群盗首领怎么说也是个虎背熊腰一米八几顶天立地的汉子,这一瞥着实惊得不轻,但毛骨悚然之际他也不敢怠慢,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连想都没想便就地一个侧翻,顺势抓起地上的火挺子往盗洞前的烛火里一戳——这火挺子本就已经用浸泡过多日油脂油膏的破布缠裹好,就是等进了古墓方便一点既燃,又因是不易熄灭的材质,这一戳,便猛然腾窜起大簇火焰,照得四野里陡然一亮。首领再轮手一抛,正烧得噼啪作响的火挺子夹着破风之音就朝孤丘土坎的顶端疾驰而去。
他想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
可呼啸着的火挺子还未掷到目标近前,那纹丝不动蹲坐在着的巨大黑影便“嗖”一下消失在了骤然而至的火光间,群盗首领心中一凌,心道不妙,却为时已晚——几乎在火把落地的同时,他只觉胸口一凉、嗓子眼一甜,没等跪倒,眼前的影像便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奄奄一息间,这盗众首领还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什么东西勾着胸膛在黑暗里急促穿行,只可惜他却再没机会知道,自己这是要被带到哪儿去。
从这几个灰衣盗众靠近这孤丘土坎子,直到最后连同首领丢命加起来也就短短几分钟的事儿,月亮此时又遁入了云层,满眼的黑暗里只看得到那支竖在盗洞口的白蜡烛还静静跳动着零星的火苗,火舌吞吞吐吐,抵舔着黑暗。而在距离这点火光开外不足百米的树林里、在一处树叶相对隐秘的树杈上,正襟危坐着一个黑影,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