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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这天郡主要跟大芳去商铺巡查,我赶紧收拾好行李,然后避开暗卫的视线悄悄跑出了王府。到五里巷那儿给师兄留了封信,便不做耽搁地骑马出城了。沿官道一直往南走,并没有王府的暗卫追上来。似乎很顺利。
这算是成功逃脱了么。我回望一眼,见那青灰色的城墙已经完全消隐在了沉沉雾霭之中,远天有一排大雁正缓缓飞过。
果然,还是会觉得歉疚啊。
也不知道郡主现在发现我离开了没有,发现后又是怎样的反应,看见我留下的那封信和玉佩了吗……呵,然而,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既然做出了这个选择,那些就都与我无关了。
我摇摇头,不敢再做多想,一路喝马疾行,甚至连歇脚的时间都尽量地苛减。
马不停蹄赶路,第二日却突然变了天,北风呼啸着将阳光赶走,带来了隆冬腊月里本该有的模样。半空中开始阴沉沉地飘起细雨。
姗姗来迟的严寒天气。
我抖了抖蓑衣上的积水,捋下稻草枝间一片不知从哪里沾来的黄叶。尽管戴了笠帽,脸上也已经被风雨侵湿了,握着缰绳的双手冻得通红,十指有些发僵。
而马也累了,鼻子里哼哧哼哧地喷着白汽,似在抱怨路途艰辛。我安抚地摸摸它的脸,也似在安抚我自己。不能后悔。
唉,这一走就是凄风冷雨的,还真叫人难受啊。
我咬牙赶了五天路程,终是回到了自己生活的那片深山老林里。这一带应该也连续下了几天的雨了,后院的小池子积满了水,青石板的缝隙间长出了许多杂草,推开房门,闻到一股潮湿阴冷的味道。毫无人气,有点陌生。
寂寥的感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袭了上来,再也压制不住。
有些想念我在王府里温暖的房间了。
幸而我还有所准备,不至于让自己第一天回来就落得太过凄惨。收拾些东西找来了把伞,我牵着马抄小道走去傲天门的老宅那儿。用钥匙开了门,看见庭园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几间屋舍和大殿都保持着洁整,而北边的卧室也按照我先前信里交代的那样将所有东西都统统收拾换洗了一遍。跟我独居的那座已经杂草丛生的房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嗯,柴婆办事还很是让人放心的。
烧热水沐浴,然后去前殿给祖师爷上了柱香。看着缕缕青烟从香台上升起,在祖师爷神情肃穆的画像前氤氲开,才终于有了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嗯,从今往后,又可以过我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小日子了呢。
我故作轻松地长舒了一口气,扬起一个得意的笑脸。只是下一刻却沮丧地发觉,自己似乎开心不起来。
是啊,开心不起来,还像被什么紧紧纠缠着,有些透不过气。我走过去推开窗子。廊外依旧水汽迷蒙,只是接近傍晚时分了,老樟树枝柯间露出的天色更加阴郁灰暗。
一只雀鸟停落在对面屋瓦上,扑腾着翅膀抖落羽毛上沾染的水珠,然后便定定蹲在那里,木然地盯着我这个陌生人……总觉得那眼神跟大芳有点像。
我莫名心虚。又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怎么离开王府回来,却总觉少了点什么似的。是一时间还不习惯么,还是自己把什么东西遗落在那里忘了拿了?
是了,还没能带走冥风呢。
祖师爷对不住了,就先把咱们的镇派之宝存放在王府里吧,总有一天弟子会将它夺回来的……可该怎么夺回来?等到郡主将大花这个人淡忘,对那把剑也不甚在意地随便命人扔进仓库之后,我再去偷么?
我倚着窗,发呆。
算了,还是别想了。之前一直费尽心思地要回来,现在如愿回到家了却又闷闷不乐作甚。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懂了。
一定是路途太过劳累的缘故。我关上窗,步调轻快地走回卧室。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前那么多日子还不是这样过来的。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庭院房屋,自己给自己买菜做饭,加被添衣。
才没有觉得寂寞……
过了几日,天终于放晴了。我趁着有太阳就把一些衣物都拿出来清洗晾晒,已经冬至了,再过些天就该下雪了吧。柴婆过来帮着打扫,还给我送了些自己煮的茶叶蛋,唠叨着说我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在外面做工辛苦之类的,像个关心晚辈的慈爱老奶奶。
她一直以为我是去城里给富贵人家做账房了。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那位想要郡主性命的雇主并没有来投递催示信。我去石崖那里守了几日,最后在壁上落下一枚断镖。等期满了再按规矩赔偿给他吧。
终于下雪的这天,师父坟前开了一片不知名的小花。
我提着酒踩过覆盖薄雪的山道,远远看见那片在冰雪中吐露芯蕊的杏黄颜色时,不由惊喜了一番。如今山中草木尽数凋零,这儿却似得春眷顾。定是因为师父爱花,不愿此处冷清了。
我在碑前落下一只白瓷小杯。师父也好酒,但从不用大碗喝,而是用小杯慢慢品酌,细致感受了那甘醇滋味后,还要做出一番评价,像鉴茶一样。我给他带了一盅从前最得赞誉的桑落。
“师父,我找到师兄了。”扫开坟头的积雪,拔下几棵杂草,边轻声说道:“已经给他留信了。过段时间他就会回来了吧,回来看你。”
说完我又给倒了一杯,“师父……师兄他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了一个叫梨儿的女子,这件事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