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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所有叫建国的人一样,何建国有一位十分正直的父亲和一位十分爱国的母亲,因为名字的缘故,长了一张十分中规中矩的国字脸【泥垢
他出生在一个不出名的小山村,听说祖辈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有人留洋过,也算得上是见过世面的。甚至县里也有人几次邀请,打着“三顾茅庐”的旗号,开了当时十分稀罕的小汽车过来。何建国的祖辈深受感动,便果真出山了,还帮着县里制定过一系列当时很先进的教育制度。至于后来战乱,那位祖辈也就不知迷失到哪处的战火里了,只留下了这么一个故事,在村里男女老少的口口相传间越来越神了。
然而,这些何建国都没来得及见证。从他出生,家里就只有分到手里的那么一亩三分地,虽然在大形势下,不至于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常的劳作还是十分辛苦的。
村里的男女老少,时常在他经过村门口那道石牌楼的时候,指着牌楼上的弹痕感慨地说:“看着没?当初小鬼子打村子,要不是何先生,咱们整个村子都得被毁了。”
村子里,何先生是一位近乎传奇的人物。而随着慢慢长大,何建国一直最终也长成了一位何先生,虽然不是村里人仰慕的那种传奇的缔造者。
离开村子的时候,何建国16岁,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回去。
城市的钢筋水泥建筑的不止是巍峨的高楼,也建筑了年轻人梦想的基石。何建国一直很镇定,很踏实,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安安稳稳地打工,安安稳稳地求学,安安稳稳地毕业,然后安安稳稳地找到工作。
而这后面,究竟付出过什么,他不说,也从来没有人探究。
他换过无数次工作,清晰的思维可以记住每一个见过的人,却没有一张脸可以印在他的心上。
家里一开始还托人捎信给他,后来慢慢也联系得少了,毕竟,他的父母都早就过世,留下的也都是些很远的亲戚。本来见他混得好了,想要跟着享福,后来也都慢慢被他屏蔽开了。从断开一切的那一天起,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直试图于在工作和生活之间找一个适当的平衡点,却始终一路奔波,甚至未曾真正停留。
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为了什么而停留,却还是在某一个瞬间,看到了一个人,然后顿住了脚步,哪怕只是一个瞬间。
来新公司报到前,他就明白,自己不过是挂名的主管,只负责杂事,没有实际的意义。但是丰厚的报酬让这一切变得无可厚非,房贷还没还清,他自问没有必要跟钱过不去,也就坦然答应了HR的条件,放低了身段过来给那位公司首席设计师做高级狗腿。
原因很简单,那个人不喜欢琐碎的小事,也不喜欢担着没有意义的名头。这些,他也一样不喜欢,却还是可以安然放下一切,做足表面功夫。
报到的那天,他见到了那个让他停留的人。一身略为闲适的浅灰色西服,领口微敞,精巧的无框眼镜遮住了眼中的神采,却遮不住那一身足以耀人双目的气质。双唇微抿,带着几分不在乎的随意,耳间的碎发在日光下现出些许棕色的光泽。
后来,他在人事部门给的档案里看到了那个人的照片,一本正经的表情,却分明有着相机框不住的神采。
那个人,就是他来到这个公司的原因,是他日后必须要俯首称臣、百依百顺的下属,是错乱的开始。
他报到的那天,正好是某人刚完成了一个策划案的日子。那个案子耗费了全公司上下几个月的心血,最终也为公司赚了个盆满钵满。
某人顺理成章地出国休假,留下他这位新来的主管主持善后工作,果然放心大胆。
等到某人度假回来,勤劳能干的何建国已经渐渐摸到了公司运营的规律:一切围着大设计师转,一切以大设计师为中心。
他认真,本分,诚实,可信,虽然一脸的老城和不讨喜,却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负责的主管。大设计师表示一切都还满意,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正式员工。
在公司的时候,他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做过一件多余的事,完美得不像是人,而更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大设计师跟他共事的日子一天天延长下去,两个人的交流却实在短得寥寥数笔就可以记述得清。
没有人知道,他在遇见那个人之前,从来不知道有什么是他值得停留的。
也没有人知道,他在遇到那个人之后,有多少次是醉倒在彩虹街的九月蓝调。他从来不去最有名的La Tulipe,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在里面。
九月蓝调里所有的酒保都知道,靠窗的那个位置是这个沉默寡言、西装革履的人专有的。
他经常一个人喝酒,眺望对面的La Tulipe,有时不知是好运还是背运,会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从店里出来,身边环着纤细柔美的少年,夜色暖醉。
那个人,是做艺术的,对于美感,一直把握得极准。而他,生了一张中规中矩、无可救药的国字脸。
他是一个太现实的人,所以对于一切,不报任何幻想。
做不得低眉宛转的姿态,也就只能停留在相隔一条街的距离,不多不少,隔岸观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