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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群丑乱舞
汉献帝十二年夏四月,西凉马腾子马超兵进雍州,李傕内应之,破徐荣于狄道。马腾张济横扫董旻于扶风、北地,旬日入长安。
董卓自知必亡,于是遍杀京中文武百官、大族世家,煌煌帝都,付之一炬,大火延绵月余,又挟制天子之郿城。等到马腾诸人兵临郿城城下,董卓杀献帝,焚郿城。至此,雍州一带赤地千里,刘氏宗族消亡殆尽,天下大族十去其六。
马腾等人眼见董卓杀死献帝,心下不安,退守西凉。
消息传来,天下皆惊,荆州骠骑将军吕布传檄天下,并起大军五万,以子吕涛为前锋,西出函谷,讨伐马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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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后将军府,袁术正在读信。自吕涛命人改善造纸,如今的信件写信多用纸,袁术捏着那几张薄薄的信纸,满面红光,双手微微颤抖,难掩激动兴奋。这信,却是他那让他深深痛恨的族兄袁绍袁本初写来的。
荆州新出的高级笺纸上,是袁绍蝇头小隶:
“愚兄绍俱以白公路云:
“今马氏作乱京中,天子横死,百官尽墨,刘汉消亡。此诚男儿奋起,建百世大业之时也。观天下诸侯,我袁氏累代卿侯,四世公辅。名满天下,望盖中国。华夏才俊之士,多出门下;中原率土之臣,无非走狗。四境之内,百姓翘首;八方之中,兆民仰望。此天赐良机于袁氏也,奚不图之?
“吾与公路,是为一家。兄本庶出,寡德鲜才,岂有痴心。不敢妄想。故虽痴长年岁,妄称兄长。实惶惶难安,恐公路见罪。绍白,昔日与公路在洛邑,或有隙怨,非绍本意也。奈何年少方刚,能不嫉妒公路之任侠尚气也哉?自今回思,不胜汗颜。呜呼。当时年少!从别后,尔来十数春秋矣,昔日纵马走狗之年少,今已鬓染霜华。眼枯须脱,垂垂老朽矣,念往昔种种,岂足一笑?况吾闻或欲以成大业,或欲以定巨功。或欲以显宗主,或欲以固頉嗣,未有弃亲即异,扤其本根,而能崇业济功。垂祚后世者也。我与公路,本是同根,虽兄弟有嫌,未若重华之于象傲也。岂不闻变起辛郭,祸结同生?追阏伯实沈之踪,忘常棣死丧之义,亲寻干戈,僵尸流血,闻之哽咽,此虽存若亡也!其车鉴如此,愿弃捐前忿,远思旧义,复为昆弟如初。公路知我,愿乞见谅!
“值此纷乱,汉祚断绝,百姓翘首以盼袁氏久矣,天赐功业如此,尚不图之,天理难容!绍也愚鲁,岂敢贪天之功?公路,袁氏之嫡者也。我袁姓出陈,陈,舜之后也,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涂高’者,此公路也。公路在淮扬,得舟楫粮秣之大利,就宗族门阀之便宜,诚宜顺天应命,振臂而呼,从百姓之盼望,救黎民于水火。绍也不才,敢不俯首垂耳,摇旗呐喊?冀青肥饶之地,当如公路之所有,燕赵豪杰之士,尽归英雄之麾下,此绍所以献公路也!
“若公路雄起扬荆,绍必景从,相率国中之士,席卷而南,为公路扫除张辽、曹操、孙坚、高顺之徒。今闻吕布西伐马腾,荆州兵马,抽调一空,荆越之地,贼发如麻,断绝来往。此天受公路以霸业也,大军一出,必囊括江汉,包举河阴,盖万世之雄图,公路度之。
“呜呼,时局纷纷,正男儿纵马之时也。天下诸侯,争相攻伐,公路一出,谁与争霸?绍心激荡难安,书以明志。愿为马前卒,从公路驰骋,但有所命,敢不遵从?惶恐,绍白。”
袁术和袁绍斗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袁绍如此服软,岂能不兴奋?虽然他明明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明明知道袁绍意图让他当个出头鸟,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封表面谦恭却暗藏机锋不怀好意的信,可是,这信不是别人写的,是他又嫉又恨又有些羡慕的族兄袁绍写的!仅仅因此,这信就与众不同了!兄弟俩斗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谁服软过,可是今天袁绍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封信,一字一句,仿佛都说到袁术心眼里去,哪里痒哪里挠,舒服得似乎吃了人参果,浑身上下都在呼吸雀跃。
深深吸了一口气,袁术慢慢平静了下来,望着信纸出神了一会,将它珍而重之地放到一个精致的盒子里,自言自语道:“天命所归,万世基业?”忽然双眼迅速红了起来,脸上浮起疯狂的*。
汉献帝十二年秋七月望,袁术以袁姓出陈,乃舜之后,以土承火,又用河内张朇符命,自立为帝,建号称仲氏。但又恐惧吕布威猛,不敢宣之。主簿阎象进言“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今天下离乱,诸侯相伐,出则曰‘义师’,今汉室虽亡,然天下未定,不足以称王霸。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而匆匆定鼎,实如秀林之木,必至天下诸侯。为明公计,宜缓图之”,袁术非但不听,心下更暗自恼恨。阎象见袁术不听劝告,连夜举家仓皇出逃,奔走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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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邺城,冀州牧门下循行刘备府中斗室,刘备与张飞相对而坐,张飞怒目红面,气息如牛,须发皆张,刘备愁眉惨淡,面色幽暗。
汉制,郡守三吏有门下循行,类似门下客,不主实事。
当日刘备被吕布驱逐到冀州,所部精锐,能够跟从到冀州的,寥寥不足十人,其余不是失散,就是死于流亡,若不是有张飞死死护卫。又有无数流民做盾牌,只怕早就化作道旁枯骨。刘备如惶惶如丧家之犬,逃到冀州。向袁绍求救。袁绍听闻大喜,以重礼亲自出迎。将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邺水为之暴涨的刘备接入邺城,屡次宴请安抚。
刘备本以为袁绍兵强马壮,为人却好谋无断耳根子软,有机可乘,也好借此东山再起,于是在邺城四处奔波诉苦,一日痛哭数十场。以期得人怜悯。不想燕赵男儿重横行,留血不流泪,开始时人们还略有表示,哭得多了。不免厌烦,久而久之,畏之如虎,便是张飞也看不惯他整日哭哭啼啼,所谓情如兄弟。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是怨言越来越多,渐渐有了芥蒂,只是张飞乃死性子,认定刘备能重新崛起。遂忍气吞声,只在背地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