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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颜玖刚睁开眼,就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香味。
他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循着味道跑到厨房看,见绿腊蹲在灶台前手执蒲扇慢慢扇着。炉子上架了一只大瓦罐,里面用鸡骨猪骨熬成的奶白汤正咕嘟咕嘟翻花儿冒泡儿,瞧那成色,估摸已经炖了好半天了。
“寒川人呢?”颜玖揉着眼睛问。
他鼻子可刁,闻味儿就猜到了汤料是谁配的。
绿腊直起身,用长柄勺搅合奶汤,边道:“天还没亮就起来鼓捣,这会儿往映翠湖去咯。”
颜玖拖着尾音“哦——”了一声。
又见红绫提着两串红艳艳的干辣椒从外面进来,往颜玖背后轻推了推,道:“别堵门口儿,屋里去,我等哈子舀水给你净面。”
颜玖不动地儿,红绫就又说:“昨晚怎么寒川了?他大清早黑着张脸,让福婶歇着非要自己下厨,瞧起来怪唬人,还叫我摘两串辣椒,说中午烧鱼用。”
当师父的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反倒把徒弟给历练出来了,寒川做的吃食一向最合颜玖口味,每每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
“嘁……”颜玖撇嘴道:“能怎么他?不肖徒想‘负荆请罪’,我还不稀罕。”
话虽这么说,人却大步流星地往篱笆院外走。
红绫从背后叫他:“哪儿去啊?汤就好了,‘不肖徒’叫给你烫粉吃呢。”
颜玖也不回头,挥挥手扬声道:“先温着,我去看看‘不肖徒’抓了几条鱼。”
翠映湖是两岸岩塌堵塞沟中形成的,就在又一村西北不远,夹在高山间,湖面狭长窄小,水却极深,碧波粼粼青山倒映,别有一番风情。
湖中有个小岛,岛上有亭,是古时隐居于此的先人修筑的,也没个名字,通常就被他们随之称为翠映亭。
翠映亭周围种满了古树藤花,苔蔓丛生,幽翠怡然,是夏季乘凉避暑的绝妙之处,不过在这种暮春的早晨,却显得过于冷清了。
颜玖到了湖边,施展轻功一路从湖岸踏着水面落在岛上,拍了拍浅绯衣袂上沾染的晨露,坐到亭子的栏杆上往湖中环视。
没一会儿,就见翠映湖一端的水面接连冒出一串气泡,有人从水下浮了出来,披散着漆黑如墨的头发,上身光裸,双手抓着一尾活蹦乱跳的草鱼,分水而行,往小岛这边游了过来。
等近了岸,颜玖便朝他伸出手摊开掌,挤挤眼笑道:“乖娃,让为师看看,哦哟,这鱼不小嘛……”
寒川没想到颜玖会来,他愣在水里,犹豫该不该当着颜玖的面光身上岸,一时失神,手上松了劲儿,竟然被那条鱼挣扎着逃掉了。
颜玖看着本该成为他盘中美餐的草鱼重新钻入水中,摆着尾巴飞快逃窜,眼看就要消匿于无形,急得惊呼一声,一头扎入水中追了过去。
他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广袖长袍,宽大的衣摆入了湖中便被水浸透,沉甸甸地直往下坠。
身形动作被衣裳缠得笨拙滞涩起来,鱼没抓到,人反而呛了几口水。
“颜如玉!”寒川大叫。
他被颜玖这一出唬得脸色刷白,这会儿再顾不得仪表,赶忙将人拦腰抱住往岸上拖,拉扯着拽上了小岛,又低头细看。
俩人滚成一团伏在岸边,颜玖的衣衫布料轻薄,此时尽数贴在皮肉上,使得身子的线条一览无余,看起来简直比没穿衣裳的寒川还要羞耻不堪。
“你怎么样?哪里难受?”寒川一下一下地帮颜玖顺背,关切之词溢于言表。
颜玖咳了一会儿,渐渐止住,摆摆手道:“说了别这么叫我……没事的,你去把衣服穿上,别冻着。”
寒川如今十七岁,正是身体拔节抽长的好时候,原本属于少年人的纤细秀致,渐渐被成年男子精炼修长的体魄取代,介于二者之间的身躯骨架匀称颀长,被薄薄一层、流畅有力的肌肉包裹着。
他光着上身,胸口和肚皮上的纹理像精心雕琢成的一般,小腹处的两道沟壑向下延伸着没入裤腰。
裤子也湿了,贴在笔直修长的大腿上,几乎能透出下面雪白的肤色。
再配上他那张面如冠玉、清秀俊逸的脸,和随着年龄增长而越发气宇轩昂、凛冽潇洒的风姿……怎么看都是与隐居山林的乡野村夫不搭边儿的,只怕寻遍武林各大门派、一应世家公子,也难能找出比他更优秀的,
这样好的一个少年,偏偏是那人的孩子,是该说造化弄人么?
颜玖眯起眼睛,看着寒川走远、又走回来的身影,想起些陈年旧事,不禁又一阵唏嘘。
寒川提着木桶回到岸边,把脱在亭子中的外衣给颜玖披上,自己只穿着中衣。他把颜玖从地上扶起来,伸出手掌:“桶里还有一条,够吃了,我带你回去?”
颜玖看着他从里到外一身雪白的衣袍,觉得有些刺目,可这颜色却由他亲自选定,寒川从小到大的衣裳,就没有一件不是白的。
也算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遗忘吧。
颜玖摇摇头,拢了拢前襟,用干燥的白袍把浑身湿透的自己裹严实了,率先一步向对岸飞掠而去。
师徒俩惨得像落汤鸡一般,回来一露面,把竹楼里的众人吓了一跳。
福婶连忙带着两个姑娘张罗起烧热水、煮姜汤,俩人洗澡、换衣,一番折腾后,天已过晌午,彻底错过了早饭的时辰。
颜玖怕糟蹋了寒川的心意,执意要用奶白骨汤下粉吃,寒川劝了几句见劝不动,索性随他去了,亲自烫了两碗米粉,陪他一起吃这顿早不早、午不午的饭。
两人头顶头对坐在颜玖房中的小几两侧,吃了到一半的时候,身上发了汗,暖烘烘的,心情也舒坦不少。
颜玖便趁机问道:“川川,你昨天到底为啥恼?”
寒川听他这样问,满腹想要倾诉的衷肠几欲喷薄而出,却找不到零星半点能够说服彼此的立场,最后只好又憋了回去,捡了个似是而非、不疼不痒的理由,回答道:“那人、那人是男子,有违纲常……”
颜玖闻言,心中诧异惊讶不已。这十年以来,他每每有需求要解决的时候,都会下山寻来一个切合自己口味的男子,并与之交欢。
寒川懂事早,原来他这些年竟是如此抵触着龙阳之事,却隐忍不发的么?
颜玖顿感抑塞,温香软玉谁不爱?只是若非不得已,哪个男人愿意和硬邦邦的同性牵扯不休?
他沉吟片刻,实在不愿让徒弟为这事对自己持有心结,便压住烦懑,斟酌着说辞开解道:“喜欢什么样的人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且也并无优劣之分……”
寒川心知被误解,又不能明告诉的师父自己只是拈酸,一时无话。
不过颜玖说得不错,喜欢谁这种事怎能自控,若能,他也不用这般烦恼了。
“我晓得了,以后不会。”寒川敷衍般应了一句。
然后谈话终止,而两人之间从昨儿开始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却缓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