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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了给颜舜华找那西瓜种子吗?
想到刚过来时瞧见李卓然背着颜舜华在田埂上绕行,沈云初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人对表妹这般忠诚,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心里竟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大概是因为李卓然看起来不像个仆人吧。
沈云初另外倒了一杯茶,含笑对李卓然说:“卓然辛苦了,也尝一杯这种新茶吧。”
李卓然看向颜舜华。
颜舜华总觉得气氛有些怪。
她站起来拉开另一张椅子:“卓然你也坐。”
李卓然淡淡地说:“多谢姑娘。”说完他果真在颜舜华身旁坐下,端起茶喝了。
沈云初:“……”
刚才的感觉果然不是错觉。这李卓然哪里是沉默寡言,分明是孤傲不逊,只肯听颜舜华的话。
沈云初让人去张罗饭菜。
三人一起用了午饭,沈云初便寻机叫颜舜华去程应星那边。
颜舜华朝李卓然挥挥手,便和沈云初沿着小路往书院方向走。庄子离鹿鸣书院果然很近,不到半柱香他们就瞧见了书院正门。
绕过书院正门再走一段路,又瞧见了程应星家附近的梅林。瞧见梅林边上还种了不少果梅,上头结满了青青的梅子,个头已经很大了,再过几天大概就要熟了,瞧着非常诱人。
颜舜华眼睛溜溜转,准备过些天还得过来拜访程应星,顺便摘些梅子回去。不管是腌梅子还是做果酱,滋味都好得很哪!还可以用来做梅子酒,酸溜溜又清湛湛的,特别好喝也特别好看!
沈云初牵着颜舜华往里走,刚到前院,便见程咏絮立在那儿喂狗。那是只有颜舜华那么高的大狗,浑身灰毛,长得像狼。它眼睛是灰蓝色的,望向颜舜华和沈云初时眼底迸出幽幽冷光。
颜舜华眼睛一亮。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跟程咏絮打招呼:“永旭哥哥!”
程咏絮闻言回过头来,见颜舜华和沈云初一块来了,脸上露出笑容:“晚晚过来了?你们先生有客人。”她拍拍大狗的脑袋,“这是贪狼,我小时候捡的。别看长得吓人,其实可乖了。年后我舅舅那边地龙翻身,埋了不少人,把贪狼带去搜查。舅舅太忙,一直没得空送回来。”
大狗被程咏絮一安抚,乖顺地蹲坐在那。颜舜华得了程咏絮示意,上前摸了摸大狗的毛毛——又顺又滑!颜舜华说:“它真可爱!还能救人,真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贪狼听了颜舜华的话,伸出舌头舔了舔颜舜华的手掌。
沈云初的心登时提了起来。
程咏絮看在眼里,说道:“贪狼很喜欢晚晚。”不仅让颜舜华摸它,还主动舔颜舜华!
贪狼的舌头都快比颜舜华的手掌要大了,颜舜华却一点都不怕。她兴致勃勃地说:“永旭哥哥,它的牙齿真尖,白亮白亮的,看着好像经常用骨头磨牙。它是不是狼啊?”
程咏絮面色古怪:“舅舅说有一半是。”
颜舜华明白了,这是“混血儿”。就像马和驴可以生下骡子一样,狼和犬能杂交也很正常。颜舜华眼睛亮晶晶:“好漂亮好厉害啊。”
贪狼顿时站了起来,尾巴直直竖起,向颜舜华炫耀它漂亮的皮毛和高大英武的身姿。
程咏絮笑了:“晚晚,看来贪狼它真的特别喜欢你。”
此时屋门开了,一名文士从屋内走出来,年约四十七八岁,留着美须,剑眉星目,瞧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相当俊逸的。颜舜华一眼望去,差点没认出来。等她看仔细了,才确认这文士是骆宜修,东华郡王身边的第一谋士,也是当朝大儒。别看骆宜修年纪比程应星小,名气可比程应星要大得多,朝中不少人都是他提拔上去的。
骆宜修看不惯顾成晁,没少指着顾成晁骂,顾成晁气怒不已,暗中让魏公明弄走骆宜修。
魏公明恨骆宜修提议削他权,下了狠手。
当时朝局糜乱,百官惶惶,魏公明独得顾成晁信重。纵然骆宜修足智多谋,也摸不清阉人的腌臜手段,竟被魏公明联合几个朝臣诬陷下狱。她几番奔走,还逼得薛璇玑与自己联手,才将骆宜修从魏公明手底下救出来。
临去前,骆宜修仰天长叹:“我一贯对你多有不满,不想今日竟蒙你所救。”
其实骆宜修骂得最狠的不是顾成晁,而是她。她生作女儿身,却高调结交朝臣,与不少世家密切往来,以皇后之名左右朝局。后宫干政,宦官祸国,怎么看都是亡国之兆,骆宜修怎么能不骂?
骆宜修走了,朝中再也没人敢说话。骆宜修悉心为朝廷网罗来的人才,贬的贬,死的死,整个朝廷就像被抽了源头的死水,再也翻不出半点波澜。
顾成晁高兴了,魏公明高兴了,奸臣乱党们也高兴了。
颜舜华定定地望着骆宜修。眼前的骆宜修还那么年轻,他目光有神,熠熠宛如天上寒星,腰杆挺拔,仍有着永不弯曲的背脊。他是一个一心为国的好臣子,先皇临去时将顾成晁托付给他,顾成晁却放任魏公明逼他去死。
可到最后骆宜修都没有放弃。他虽然离开了京城,却没有隐姓埋名去安享晚年,而是去了最危险的朔北十二州,去了被放逐到边境的东华郡王身边。
那人曾以病弱之躯替朝廷夺回京城和朔北十二州,却又被他亲自迎回的“南朝廷”和“南皇”驱逐出京城,再也不得离开朔北半步。
不可原谅!
当时做出那种可恨决定的人,应该算上她一个吧?
当眼睛里只容得下一个人时,便不会再去想别人会不会委屈。那时她就是那样的,想着“东华郡王声望太高”,想着“一国不能容二主”,也就没有替东华郡王说半句话。
没想到过不了多久,顾成晁就指着她鼻子和她吵了起来:“够了!你这也管那也管,是不是想你来当皇帝!”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成了“声望过高”遭顾成晁猜疑的人。
那时她也希望自己改改脾气,像薛璇玑那样和风细雨地一开口就能让顾成晁改了决定。可她就是改不了、就是学不会。她总想着他们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应该不必顾忌那么多,却没想过顾成晁那么听薛璇玑的话是因为喜欢她。
而对于心里不喜欢的人,自然是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听,反倒觉得你太烦人。
颜舜华正想着,骆宜修已走下木阶,仔细地打量着她。
见颜舜华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一点都不怕生,骆宜修也不奇怪。刚才他已从老友那儿听说这孩子的事,解出那两道难题的是这孩子,让鹿鸣书院变了面貌、想从鹿鸣书院截胡的也是这孩子,这么个小娃娃可不能小瞧了。
骆宜修说:“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颜舜华回过神来,察觉骆宜修眼底的探究,便明白骆宜修是明知故问。她笑眯眯:“问别人名字,先要报上自己名字才对!”
颜舜华能这样,沈云初可不能。沈云初是见过骆宜修的,知道骆宜修是程应星的至交好友。他上前向骆宜修见礼:“骆先生,这是晚辈的表妹,你叫她晚晚便好。”
颜舜华:“……”
骆宜修哈哈一笑:“小家伙,被你表哥拆了台吧?快咬他一口。”
颜舜华见骆宜修笑得爽朗又开怀,心情也好极了。她和骆宜修抬起杠来:“我又不是狗!”
旁边的贪狼听了,咻地蹿了过来,尾巴竖得直直的,像在表示自己才是狗。
连素来谦谨守礼的沈云初都被它逗笑了,对程咏絮说:“永旭贤弟,你的贪狼可真聪明,都能听得懂人话了。”
听到这声“永旭贤弟”,骆宜修意味深长地望向踟蹰着要不要上前问好的程咏絮。
程咏絮明显在担心骆宜修一开口就戳破自己的乔装。
骆宜修笑呵呵地说:“永旭贤侄,是不是小时候被我罚多了,不敢过来和我说话了?”
程咏絮的心霎时放回原处。
她往前迈了两步,乖乖喊道:“骆先生。”
沈云初有些惊讶:“原来永旭贤弟曾师从骆先生,难怪算术学得那般好。”算术是沈云初的短处,他虽不至于学不会,但绝对没有程咏絮那么好的天赋。
提到算术,骆宜修立刻来了精神。他朝颜舜华招招手:“来,你说的那些法子我都看了,也琢磨了很久。要不你现在出两道题考考我?”
颜舜华说:“不要。”
骆宜修瞪她。
颜舜华说:“既然你都会了,有什么好考你的。”
骆宜修说:“那你出点我不会的。”
颜舜华眼珠子一转,也学着骆宜修刚才那样笑呵呵地说:“我若出了您不会的,您要帮我做一件事。”
骆宜修最喜挑战,当下就应了下来:“没问题!”
颜舜华朝他伸出一根小指头,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来,拉钩。”
骆宜修:“……”